世界上一切的巧合都是一个解不开的九连环,只是当事人只看到了其中的一环而已。
陆敏行和杜少卿来到W市,那是陆家的大本营,确切的来说,应该是陆庭书和陆庭雷两只老狐狸的大本营才对。
陆敏行和杜少卿出现在W市,其实也在陆庭书的意料中,于是当陆庭书在陆家见到陆敏行的时候,丝毫不感到意外。
一向病歪歪的陆庭书,看起来似乎精神了很多,然而陆敏行不是来关心他精神好坏的。
陆庭书永远给人一种波澜不惊的感觉,这或许就是变态的本质吧,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被百般虐待,他可以波澜不惊,知道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依旧可以波澜不惊。
陆敏行时隔十几年,再一次踏进陆家门的时候,陆庭书正在给一盆君子兰浇水,听到动静,微微转头看了陆敏行一眼,“回来了?还是没变。”
陆敏行也不答话,只是自己坐了下来,“陆董居然在养君子兰,不知道这是一种讽刺呢,还是陆董对得不到的东西的一种执念呢?”陆敏行想了想又说:“不过,君子品行,应该不希望陆董这样的人对它有什么执念,如果真要说有的话,这世上的人,提及君子两个字,应该会羞愤而死。”
陆庭书将花洒随手递给身边的下人,下人轻轻的低头退出去,陆庭书拿着下人方才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哟,还是变了,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不再是当初那个闷声不发,只会瞪人的了,不过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叫唤的厉害的一般不是什么好狗。”
陆敏行冷笑一声,“难怪陆董很少说话,心得体会颇深啊,请恕我们做人的无法体会狗那种畜生的处世之道。”
终于,波澜不惊的陆庭书被陆敏行的话堵得微微变了脸色,“你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嘴皮子练的不错吗?”
陆敏行也不搭理他,只是自顾自的起身,朝着陆家那一处人间地狱而去。
陆敏行推开铁门,里面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各种虐待人的花样都有,陆敏行坐在门口地板上,眼神飘忽的看着里面的一切,心头对那间黑屋子除了无尽的恨意,此时居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以及一种久别重逢的久违之感。
这时他才知道,无论是爱过恨过,那些东西终究是在自己心底烙下了痕迹,而且永远也抹不掉,那种痕迹是一种耻辱的标记,但同时也作为一种你曾经活过的见证。
那个长宽高二乘二乘二的玻璃水箱,陆敏行小时候不止一次被丢进去过,它算是陆敏行最怕的一种道具,因为每一次都可以非常清晰的在密闭空间的水箱底下感受生命一丝丝被抽走那种钝刀剔骨的感觉,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却让人生不如死。
然而每一次陆敏行都没有死成,他作为陆家最诡异的存在,明明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陆庭书唯一的儿子,可同时也作为一件被玩弄的道具,就连家里养的一条萨摩耶都可以得到下人们的尊重,而陆敏行却得不到。
陆庭书突然从客厅走过去,纡尊降贵的在陆敏行身边坐下,陆敏行颇有些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位置,陆庭书看着房间,自顾自的说:“你知道吗,我从这里,可以看到过去的我,无论是看着里面那些刑具,还是看着被折磨的你。”
陆敏行愕然,这是陆庭书有史以来,第一次平等的和自己说话,而不是仿佛看一个小丑、一条狗或者是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儿子,是把他当一个人在对话。
陆敏行心里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一种非常诡异的念头:“他知道我是他儿子吗?要是知道,为什么那样对我?”
陆敏行在走神的空当,陆庭书接着说:“你爷爷,也就是陆川,我的亲爹,你知道他当初怎么对待我的吗?比你这些惨上无数倍。”陆庭说边说边指了指房间里那些折磨人的东西,继而又说一句:“许琳毕竟是个女人啊,终究狠不起来。”
陆庭书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眼神空洞洞的,自顾自的说话,也不看陆敏行,陆敏行也不打断,仿佛是累了懒得开口,由着他在那里继续说。
陆庭书说:“你知道吗?陆川当年被人贩子拐走,用在他身上的手段,那是我们都无法想象的,我知道你查过他。”
陆庭书的这句话倒是颇有些出乎陆敏行的意料,陆敏行抬眼扫了他一下,陆庭书似乎没有要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于是接着说:“你知道那个组织有多可怕吗?你以为陆川当年窃取欧阳的财产是他自己一个人就办得到的吗?”
“你说什么?”陆敏行掌握的资料,确实显示当年是陆川和欧阳家的管家合谋,一起害死了欧阳家一家老小,然后窃取的家产,难道说还有其他隐情?就连当年的陆川也只是一个被人摆布的傀儡吗?还有,那个组织又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坐在陆家所有人都知道的小黑屋面前,陆敏行和他从会懂事开始就恨了二十几年的爹陆庭书一起坐在那里,谈着陆家前辈的过往,看着自己曾经经历的苦难一幕幕在眼前如电影一样的播放,画面居然透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和谐。
陆家三代,都是从小被虐待却又没死成而活下来的,陆川如此,陆庭书如此,陆敏行如此,居然颇有些殊途同归的意味,难道都是因为姓陆?陆敏行想到此处,苦笑了一下。
陆庭书似乎从来没有对人讲述过他不堪又惨不忍睹的过去,然而今天,在陆敏行面前,他却说了。
然而陆敏行听完,生出的却并不是对陆庭书的同情,而是一种更深额恨意。“陆川为了发泄自己被人贩子虐待以及跟随他一生的那种痛苦而虐待你,你心有不甘于是虐待我,是不是未来我应该继承你们的衣钵,将这种光辉的传统继承下去?”陆敏行看了看小黑屋,抬手指着问:“是不是这间不见天日的人间小地狱,专门为了训练妖魔的泥黎殿也要留着?让它流芳百世吗?”
陆庭书很久都没有说话,面对陆敏行满含恨意的质问,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很多时候,他都无法控制自己,看到陆敏行被虐待,那么小的孩子,他居然会生出一种庆幸的感:此时被虐待的孩子不是自己。
他的心智瞬间回到了当初陆川虐待他的那个时候。然而事后他清醒过来时,又满含愧疚,可是他又不敢面对陆敏行,于是又给自己找了另外的借口:虐待他的是许琳那个变态的女人,不是自己。于是陆庭书飞快的做好了心理建设,将自己的罪恶全部推到许琳身上,而自认为他仅仅是一个旁观者。
但殊不知,很多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大本身就是一种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