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相当宽松的黑紫色长袍盖住双脚拖地而行,手中一条枯木拐杖,在其顶端垂下来的飘带上挂着几颗银铃,一顶黑紫色的高帽压住了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老头脸上纵横着无数岁月的沟壑,双眼细长透着精光,鹰鼻兔唇配上惨白惨白的皮肤,让人一看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老头看了看四周,最后径直朝着赵金川等人的桌子走来,连问也没问一声,一下就坐在了空着的座位上。客栈里其他人的目光,也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陆廉本想发难,却被赵金川及时阻拦,吩咐小二有什么好的尽管端上来,并给这个老头也添了一副碗筷。
酒菜上齐,四个人就这么大眼儿瞪小眼儿的看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筷。最后陆廉急了,说道:“我不管了,你们爱干嘛干嘛,我可得先吃了……”
说完,抄起旋风筷,颠开后槽牙,成片成片地将菜肴送进嘴里,吧唧嘴的声音响彻一楼大厅。
那老头也沉不住气了,怪笑一声,操着一口跟织田空一样的语调说道:“赵金川……手段果然高明,可以说是我所见过的年轻一辈中最厉害的修行者,我很欣赏你……”
赵金川略微一皱眉,而后问道:“这位老伯,我们认识吗?”
老头听后再次发出怪笑:“实在抱歉,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叫宫本鹤一,是来自大和国的阴阳师,你应该有所耳闻。”
赵金川点了点头:“织田空曾跟我提起,在你们国家有个很著名的阴阳师造访过他,想必应该就是阁下了……”
老头没有答话,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思继续说着:“欣赏归欣赏,但我还是要告诫你一句,这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最好不要插手,否则的话我将会把这份欣赏变成遗憾!”
说到这,陆廉实在听不下去了,将手中的筷子一甩,指着老头的鼻子骂道:“你个老棺材瓤子,说什么呢?”
“呵呵……我在说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请记住我的话,咱们后会有期!”
老头说完这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步一摇五步一晃,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他的这个态度,让陆廉的怒气暴增,指着门外,对赵金川说道:“师哥,这老棺材瓤子是什么意思?威胁咱们吗?”
赵金川一摆手:“不用搭理他,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封青山上的四颗铜首,这老家伙在搞什么鬼跟咱们没有一点关系,莫不如顺水推舟卖他个人情,免得他挡了咱们的路。”
花蝶舞默默地说了句:“此地无银三百两,这老东西绝对没憋什么好屁……”
赵金川见气氛有些沉闷,豁然一笑:“蛤蟆叫的在欢,这河咱们也得过。不管那么多了,咱们先吃饭。”
这时候一阵疯癫的笑声传了进来,昨天在客栈门前遇到的那个疯乞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对着店小二疯笑道:“饿了,吃饭,烧鸡,牛肉,馒头,来喜最爱吃馒头……”
本以为店小二会将他赶出去,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店小二非但没有这么做,而是将他像寻常客人一样招呼,用手引领着坐在了靠近角落的一张桌子上,随后便去张罗饭菜。
疯乞丐盘玩着他的桃木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蹦一跳地跑到了赵金川的面前,摇晃着手里的桃木剑,一阵哈哈大笑之后,念起了一首打油诗:“赵金川诶赵金川,命里多金事难安,枉死城里走一圈,鬼门关外统河山,十二生肖命多舛,良善人心莫跑偏。”
赵金川听后心里一紧,不停地在琢磨这首打油诗的意思,一旁的陆廉则大笑道:“好……说得好啊……”
随后扯下一个大鸡腿塞到了疯乞丐的手里,可那个疯乞丐在美美地咬了一口鸡腿后再次说道:“说陆廉嘿叫陆廉,小小童子贬下凡,长白池旁拒凶险,与我一同归仙山!”
这一下陆廉更是开心地不得了,抓起那只缺了腿的烧鸡塞了过去:“说得好,说得好啊,这只烧鸡就赏给你了……”
花蝶舞在一旁斜了他一眼,嘲笑道:“你听明白什么了就说好,装得好像个大明白似的……”
“他说得多好啊,又是多金又是统河山的,说明咱们这一趟是必然能够成功的。而且你没听见吗,他说我是仙童转世,我怎么能不高兴呢……”
可赵金川听后却相当吃惊,略显紧张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疯乞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说道:“恕我愚笨,还请高人指点迷津……”
疯乞丐朝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烧鸡,竟然开始炫耀了起来:“我有烧鸡你没有,你馋不馋,馋也不给……哈哈哈……”
这时店小二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一眼就看见疯乞丐在对着赵金川等人傻笑,急忙跑了过来,一拉乞丐:“来喜,来喜,你爱吃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快去吃吧,别打扰其他客人吃饭。”
然后一个劲儿地朝三个人作揖道歉,把疯乞丐安顿好之后,店小二又折返回来,再次致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搅了几位的兴致,几位客爷可千万不要介意啊。”
赵金川向他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而陆廉则好奇地问道:“见过心肠好的,但没见过心肠这么好的,你们这是图什么呢?”
店小二回道:“这位客爷,您是有所不知啊,那位高人来喜,可是我和我们掌柜的救命恩人!”
“哦?他救过你们的命?”
店小二惭愧地笑了笑,回道:“对,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话,我跟我们掌柜的,早在好几天前就死无全尸了……”
他的话音未落,一支送殡的队伍,哭声连天地从门口走了过去。店小二抬头瞅了一眼,便哀叹一声:“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倒霉,又被自己的亲生骨肉给杀害了。”
赵金川轻轻地推了一下陆廉,用嘴向外面一努,后者马上会意,问道:“昨天我们来时就发现这里有些奇怪,怎么那么多家都挑着纸幡儿啊?还有刚才你说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此时刚过了饭口,没多少客人,看面前这几位又十分和善,小二就打开了话匣子,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七天前,本来宁静惬意的万财镇,忽然发生了一起大规模诱拐事件,丢失的小孩不分男女,年龄都在八至十三岁之间,两个时辰内,共计丢失五十余人。巡捕房出动大批人手搜寻,可惜一点线索都没有,任何踪迹都找不到。
只过了一天,就有差不多二十个孩子莫名其妙地回来了。被大人问起他们去了哪里时,这些孩子竟一个都答不上来,就跟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但不管怎么样,孩子回来了就终归是好的。其他孩子没回来的家庭,也有了一些盼头。
可就在当天夜里,这些回来的孩子竟然集体发起疯来,单凭一副瘦小的身体,将家里的所有人统统杀害撕碎,不留一个活口,场面极度血腥残忍。
不仅如此,在杀了这些人之后,所有孩子的身体都开始发生异变,除头颅之外,身躯全部变成青狼模样。浓密的绒毛,粗粗的尾巴,舞动生风。
一个更夫远远看去,还以为是谁家的大狗站了起来,结果凑近之后,连一声惊叫都没发出来,就被人头狼身的怪物撕成了两半。此时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笛声,怪物像发了疯一样在街上寻找着可供他们捕杀的猎物,虽然惊动了执勤的巡捕,可他们手中的枪支对这些家伙完全不起作用,霎时间伤亡惨重。
笛声停止后,怪物们聚集在了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不多时便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巡捕房整整搜寻了一个晚上,可还是一无所获。
第二天的情况基本一样,剩下的那些孩子也都回到了镇里,但这次巡捕房将这些孩子统一关押在班房管理。可是这样的办法毫无作用,孩子们手撕铁栅栏,纷纷跑回自己家中,上演着前一天的惨剧。唯一不同的是,这群怪物晚上并没有开启大范围屠杀,仅在变身之后就跑了。这才有了赵金川等人到时,看见的景象。
而现在这家客栈,则在好几个月之前就接下了附近一个村子的婚宴,虽说此事诡异瘆人,但也不能耽误了人家大喜的日子。没办法,客栈掌柜就硬着头皮,带着店小二和两个厨子赶了过去。
本来想得挺好,炒完菜就走,天黑之前便可回到家中。但怎料这村子里的人太过热情,硬是将他们留到了婚宴结束。虽然可以在这里过一夜再走,但掌柜实在担心客栈的情况,就仗着胆子连夜赶路。两个厨子太过害怕,就留在了村子过夜,只有店小二肯陪着他一起走。
还没走多远,就发现白天帮着一起干活的小傻子来喜,跟在他们后面呵呵地傻笑。本来连夜赶路这两个人心里就有点发毛,但来喜的笑声更是让他们头皮发紧。虽然很想将他赶走,可又转念一想,如果真那么倒霉,遇到了危险,可以用他来做自己的挡箭牌,何乐而不为呢!
世间之事,说来也怪,这人要是越怕什么,老天就会给他们安排什么。三个人还没走进镇子,一个狼身人头的怪物就扑了过来。掌柜的本想伸手去抓身后的来喜挡在自己前面,可当他刚一回头的时候,来喜就朝着怪物冲了过去。
也不知他从哪儿来的那么大本事,竟然跟怪物打在了一起。最后虽然没有将其斩杀,但也让那怪兽受伤不轻,直至仓皇而逃。
就此,掌柜对来喜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不管他想要什么还是想吃什么,掌柜都会答应。但来喜也从来不白吃东西,每天晚上都要跟新出现的怪物打上一架,无论输赢。来喜的行为虽然没能将此事解决,但也让镇子上少死了很多人。
刚刚讲完,客栈里就来了新的客人,店小二便忙着上前招呼。
三个人听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花蝶舞不忍孩子受难掉起了眼泪,赵金川则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事儿,我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