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涵听到凌夕墨那平淡如水,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决然的话时,心底不由轻叹了声,他知道凌夕墨此刻定是对他彻底的绝望了。
虽没有他当初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时来得绝望,但这种心如死灰的平静也叫人心疼。
那小道士望了望里面,见老道士正同那位公子在老榕树下解签,挠了下头,转身对黎涵道,“你家公子就在院中榕树下,你快进去吧。我还有香油未添,就不陪你去见道长了。”
说着转身就往回走,脚步飞快,显然是不想进去见那老道士。
黎涵自进来这寺庙,就只见到那小道士同这老道士,未见有其他人,不觉有些不对劲,看这寺庙虽已有些年代,但尚打理得当,不至破败不堪,而前殿香火虽不盛,但也未断过,可见还是有很多人来此朝拜的。
可为何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
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施主所言极是。施主想要了解此庙的来龙去脉,老道倒是可解说一二。此庙建于天和十六年,历经三朝更迭,距今已有三百六十四年,曾是京城权贵之地,香火鼎盛,来往朝拜香客络绎不绝,”老道士说起寺庙,不由伤感起来,“只是,现如今渐渐衰落冷清,已不及当时十分之一。”
“让施主见笑了。老道也是一时感慨,非贪念尘世浮华。只因这世事无常,星移斗转如此,实非人力所能为,自觉渺小。”老道士双手合十向凌夕墨微微歉意地笑了笑。
“天和十六年。”
凌夕墨低眉沉思了下。
天和十六年,那不正是他初来此地的时间么?
原来那一年,这寺庙才刚刚建成,似乎冥冥中有某种东西牵引着自己一般。
他那时要去的是北乞蛮地,却不知怎么的就转到了这京城来。
如今再来,不过是为解心中的疑惑,以及排解心中的不快,欲要求得一什么答案。
“正是天和十六年。”老道士抚着胡须,点了点头,目光悠远地望向不远处已橘红的天,回忆道,“那一年,天下大旱,万民无以为生,所到之地,皆是瘦骨嶙峋的灾民,遍野饿殍,叫人不忍,朝廷对此也无计可施。直到有一日,老皇帝梦到一红衣仙人降临这万来山,言是为天下签姻缘来,老皇帝梦中便质问那仙人,言天下大旱,百姓苦不堪言,是为灾事,不解旱灾,反倒牵姻缘,是为何仙人?然第二日,忽有上百男女聚集到这万来山中,互结姻缘,同一天,天竟降起了大雨。那大雨下了两天两夜才停,自此大旱之灾得解。为感念那仙人之恩,老皇帝便下令在此兴建寺庙,以供天下人传颂祭拜。”
老道长说到这,停了下,转头看向凌夕墨,笑得甚是慈眉善目,“说起来,此庙还是皇家庙宇。不过后来,师祖三法道长得罪了当朝皇帝,渐渐受冷落,后来朝廷不再供奉月老庙,说是月老庙牵的是人世姻缘,庇佑的是痴男怨女,而非天下事,当不得朝廷的供奉。师祖反倒更喜这冷清,他老人家常说,修道之人,本就应清心寡欲,不问凡尘琐事,一心向道才是正事。可惜,没几个人忍受得了这寺庙的清修,皆一一离了去。如今到了老道手中,就只这一间庙,一个道孙而已。”
老道士,难得遇见一个肯听他说这月老庙的故事,便将自己所知的都讲了出来,这些传说,早已没有多少记得了。
思此,老道士不由摇了摇头,叹气道,“鼎盛时,门庭若市,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进月老庙,他们修的非是道,为的同样是功名利禄。这些人离了好呀,留下反倒会玷污了这月老庙的清净。”
在凌夕墨看来,老道士所说的不过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言,并未信他的话,至于他后面的感叹,他更是一字也未曾听进去过。
虽他知道老道士的话也只是一般的神话传说,可信度不高,但这让他更加的疑惑。若说那皇帝只是机缘巧合下在梦中见过红莲上仙,记得了他的模样,但为什么把他当月老了?
难不成是因为红莲上仙常年一身红衣,给错当成了月老?
这还真就是有可能。
凌夕墨思此,不禁失笑出了声,还好他换了一身白衣,不然还不得被当成“月老”下界?
黎涵站在院墙旁就那么远远看着凌夕墨,并没有进去打扰他们的谈话,见凌夕墨忽然笑了起来,不禁也跟着笑了笑。
他大概猜到凌夕墨笑的是什么,同他一般,他也甚是好奇前世的他怎么就给当成月老了?不过转念也想到了应是他所着红衣惹的误会。
“不知施主为何笑?可是老道话里有何不对?”老道士见凌夕墨笑得甚是开心,有些不解,他所说的可是感伤之事。
这兴盛衰败,自古便是世人一大感伤怀旧之由,往往要咏叹一番,以表伤感跟追忆,岂有好笑之处?
“道长所言并无错处。是在下失礼了,多谢道长替在下解说,在下感激不尽。然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再叨扰道长了。”凌夕墨虽不喜凡人,但是这该有的礼,他还是不会少,何况眼前这位老道士并不惹人厌。
凌夕墨说着就站了起来,行了礼后,便转过身,正好见到已化作一普通凡人的黎涵双手抱胸倚靠在墙上,神情专注地看向他们这边。
不禁谨慎了起来,面色也有些不悦,他竟然不知道此人的靠近,连他什么时候在那的,他也不知道。
他的警惕心什么时候这般低了?
之前他是察觉到了有一陌生凡人的靠近,但很快就离开,而那气息并不是眼前这男子的。
黎涵见凌夕墨看向他这边,带着警惕跟不悦,也不紧张,站直了身子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以示无害。
可惜,凌夕墨迅速收回了视线,甚是冷然,丝毫没有理会他那讨好的笑,提步向他这边走来,期间一个余光都未曾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