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缓缓走出了司马懿的军帐，司马懿耍的计谋在庞德看来是读书人的必备，他没有什么好激动，他脸上也已经恢复了平静。庞德有理由相信，李振在这里也会利用一下泠征想要回家的心思做做文章，从而达到自己的战略目的。
泠征仍在百步之外等待着，他并未立即返回鲜卑军阵回禀谈判的结果，或许是他知道，此时回去也会遭到步度根的嫌弃。他瘦弱、干枯的身躯宛如风干又竖起的老腊肉，他静静地等待着庞德的答复，浑浊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居延军的营楼之上。
泠征只是一员对立功有点小贪心的武将，他内心中并没有中行说的顽强和阴冷，他还做不到彻底地将故乡弃置如蔽履。
他的双手在并不冷的九月秋风中颤颤发抖，这已经彻底的暴露了他内心的彷徨，每一分的等待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庞德在泠征期待的眼神中缓缓走上了营楼。想当初，庞德等人被围在一座小山的峰顶，众人生死两茫茫之际想到只是报效李振的知遇之恩，如今有了折磨泠征的机会，庞德只想给泠征一个小小的磨难。
“开门”
已经站在营楼上的庞德对身边的将士吩咐了下去，居延军的营门慢慢被放开，泠征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对回家的期盼，只要走过这百步或许就能回家。
泠征嘴里喃喃着：‘回家、回家’。
他的眼里却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十多年之后的家还是不是他的家，他不知道亲旧们还在不在。
“泠征，你想回家？”当泠征杵着拐杖风一般地走到营门下，庞德突然开口，让泠征微微一愣。
泠征脸色微变，他相信庞德如果阻止自己回家，就算是李振也需要考虑一番他的话。思家的心让泠征还是如实的答道：“是！我想回家！”
“好，我军的军事参赞司马先生想要见你，你且随我来。”庞德走下了营楼，他走在泠征的前面。泠征不明其意跟着庞德挥动着拐杖，迈动着双脚，他脚下的步子拘谨了不少，满脑子的问号都是这司马先生是何许人？
很快，泠征跟随着庞德的脚步见到了司马懿，司马懿爽朗地笑了一声：“泠校尉，请坐！来人，上茶！”
庞德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待泠征坐下之后，便陪着泠征坐在了他对面。
泠征看看上首坐着的司马懿，又看看对面坐着的庞德，他误以为司马懿才是一军主帅，脸上便涌起了一些喜色。
司马懿大概是猜到了泠征的心思，他看了一眼客随主便的庞德，他并没有与庞德交换座位，他让侍者给泠征倒了一樽茶水：“泠校尉大名，懿久仰之。只是不知泠校尉在鲜卑待了这十多年，此时还忠心于汉否？”
“这...”泠征微微一怔，他虽是不解其意，却慢慢羞得低下了头。泠征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如果说自己忠心于汉，又岂能因为害怕责难而流落异族十数年之久？
庞德瞪了一眼泠征，他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怒斥起泠征来也是毫不客气：“泠征，吞吞吐吐个什么意思？老子明说了，需要你帮忙。你晚点将扶罗韩的头颅拿回去，今晚我们会对步度根发起夜袭，你帮我们打开营门。”
闻言，泠征猛然间抬起头，一脸的惊恐之色，他总算是知道了今天这司马懿见自己的用意，原来是想要利用自己在鲜卑大营的便利给鲜卑人狠狠的上一课‘反间’。
见状，司马懿笑眯眯地说道：“泠校尉，庞将军性子直，说话不会拐弯，你可不要有压力。此事事关外族对我大汉进行侵略，我居延军一直以来都是奉行狠狠打击的策略。你若是不想帮助我军，我们也不会怪你，秦公也不会怪你。只是，你回家之路算是彻底地断了。”
司马懿将一番绵里带针的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斥责、威胁并举，让泠征没有了回寰的余地。听完司马懿的告诫，泠征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用力地搓动着手里的茶樽。
司马懿与庞德对视了一眼，二人已是把握十足。
泠征内心的情感很是复杂，一方是养育他、培养他的大汉故乡，另一方却是给了他权势和地位，待他如同亲兄弟一般的西部鲜卑大人步度根。
选择总是艰难，背叛总需要代价，泠征从未想过背叛任何一方，即使是异族的步度根，十多年的倾心对待也让他很难一下子就做下决定。
突然，泠征猛地闷了一樽茶。
司马懿笑了笑，他招招手，侍者又给泠征添上了一樽茶。
如此下去，泠征又相继重复了约十次，他猛然间起身对着司马懿拱手道：“干了，我泠征这辈子没做过背叛之事，这一次为了大汉，也为了我自己能回家。”
庞德微愣一下，站起来赞道：“好，老子就喜欢痛快人。”
司马懿缓缓走下首座，附在泠征耳边，与他耳语了一番，泠征将司马懿的计划都应了下来。庞德随后就命人将扶罗韩的头颅拿了过来，泠征手拿着扶罗韩的头颅，对着庞德躬身道谢一番，缓缓走出了居延军的大营。
“仲达，他可信吗？”庞德待泠征走后，他与司马懿都走到了司马懿的军帐门口。
司马懿目光深幽，他道：“可信不可信，今晚一试便知，我汉人的思乡情节有多严重，将军你应该清楚。我们居延军许他以中郎将之位退下，已是最大的殊荣，等于是我们帮他掩盖了他投效鲜卑的事实。”
庞德点了点头，暗赞读书人就是厉害。
泠征用居延军附送的盒子装好了扶罗韩的头颅，他一路悲泣地缓缓走回了鲜卑大营。步度根从他手中接过了盒子，步度根打开盒子，看到扶罗韩的头颅之后悲嚎一声，仰天晕厥了过去。鲜卑贵族们手忙脚乱地将步度根救回了大营，他们似乎忘记了此行中最大的功臣泠征。
天色渐渐晚了，夜幕之下，泠征看着天空中的明月有些发愣，他喃喃道：“对不起，我只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