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生放弃所有的努力,我看出他们脸上写着的悲哀,我像被击中脑袋一样,轰鸣一声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时,无情的现实摆在面前,我清清楚楚的明白我不得不接受眼前这个残酷的画面。你两颊绯红,似乎回到少女时代,让我看到了那段青春,往事涌现到脑海,每回忆一段,就像被谁用刀片生割一样痛心。
我抱着你不知何去何从,这个世界哪里才是你的归宿?你仿佛体恤到我的孤独,努力睁开了眼,想说什么,又昏过去。我求医生再次拉回你的生命,哪怕是一丝的希望。他们还是无奈、无奈。在医院正中,一片草地和大病初愈后人们的笑脸,你仿佛不愿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竟然再次苏醒过来。我说,不要再睡了,就这么醒着,多好。你靠在我怀里,虚弱的没了声息,可是我能感觉出你在努力倾听我的心跳,如同在感受一个鲜活的生命,充满着向往。
修剪整齐的草坪生长得很均匀,青绿的模样洋溢着生命的活力。我推着你走遍这所医院每个角落,让这个你生命最后阶段停留过的地方跟你告别。你看得仔细,却又那么疲累,我看得出你不舍这一草一木,眼中充满了不舍,我却无能为力,这种悲伤再不会有其他东西可以比拟,如同失去了一样最宝贵的东西,不同的是,我不能嚎啕大哭,在你面前,我得保持最坚忍的表情,不做出为你而生的忧伤。你努力挤出笑容,问我,不后悔?我说,瞎说,我会后悔什么?你又勉强挤出笑容说,谢谢你。我停下脚步,看你憔悴的脸庞,一行热泪从你脸上滚落下来。
经过病房大厅,你让我停下来,说歇会吧,看看电视,看看那些鲜活的生命。我把你抱在胸前,与你一起感受世界的绚丽多彩。你被电视画面吸引,动也不动,专注有神。电视画面突然转入一档新闻节目,偏偏谈的却是毕小剑被抓获的案件,法院判了毕小剑十年徒刑。你抓住我的手,微弱的说,替我去看看他,说我去了别的地方。我“嗯”了一声,觉得爱情跟生命一样真是变幻莫测,有时多像一种毒性巨烈的药品或毒品,让人依赖,让人疯狂,让人改变,让人毁灭,直至回到原点。
我说:“贵花,其实我一直瞒着你,杨小四他……”
“我早就知道了……”你打断我说,“报纸、电视还有医生护士、病友都知道,又怎能把我蒙在鼓里呢?这孩子……唉,我真对不起死去的爸妈,没看好他,都是我的错……”
“不要说了,贵花。”我止住你,“休息一下好吗,你太善良了,是我的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们……”
话未说完,我已经泣不成声,宿命让我感觉生活无情,生命无常,我无力改变,我是那么的脆弱和渺小。
我努力把头埋在你的头上,闻到了一股被什么东西侵蚀的药品味道,也听见了你细弱的声音。
你断断续续的轻轻说:“等我死了……把我埋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一定给我种上……最美的花……来年就会重生……想我的时候就去看看它们……虽然那很孤独……却能安静的生活……我……等待你的来临……”
我无语,眼里含满了泪水,不住的默默点头。
你累极了,靠在我胸前歇息着,我们依偎着在一起很长时间,我也不忍打扰你,就这样保持一个姿势紧紧拥抱。天色黑暗,周围极其安静,夜晚的温度转凉,我轻轻摇你,你依然无动于衷,我抬起你的脸,你安详的闭着眼睛,任凭我怎么呼喊也不出一声,我哆嗦着双手去摸你的面颊,冰凉如水,你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与我相隔万里,我把你拥入怀里,无声的饮泣……
人生就如同一个故事,开局往往令人高兴和向往,过程往往充满这样或那样的坎坷,而结局注定是悲剧,因为生命到最后总是会消亡。所不同的是,你走得过早,丢下我一个人体验这样一个结局。我把给你买的各式发卡放在你身旁,然后将你们一起推入一个你不能选择的地方,让一切化为了灰烬。我带着你来到了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但是,这儿有山有湖,还有美丽的花草,有我们曾经的青春和爱情。你的骨灰洒在我亲手埋下的种子上面,期望来年能看到你的微笑。
很多日子以后,我突然收到一封远方的来信,信封上的字体既陌生又熟悉,我缓缓展开它:
天天:
在你读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远在异地潜心向佛,然而这不过是自我欺骗的一种方式。在这里,我看到那么多看破红尘的女子放弃一切尘世俗缘,过着清静又孤独的生活,我心里很清楚,越是渴望放弃的,往往是因为心里有芥蒂放不下,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别人自己的决心。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所以,给你写这封信恰恰说明我也是其中一分子,心里是怎样都忘不掉你的。
我有时觉得爱情并不是女人的一切,相夫教子更不是女人的理想,可惜的是,一旦爱情的路头出现无法抉择的悬崖时,包括我在内的无数女子都愿意奋不顾身跳下去,你看,爱情像不像无色无味的毒药,无形中侵害着我们的身体。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也知道你不想再辜负贵花,人的一生可能会放弃很多东西,但绝不能错过,否则会有一辈子的遗憾。对你,我已经尽了最大力量去争取,所以你放弃我而选择另一个更需要你的人,我完全理解,我所要做的也只是放弃。
可是,爱情中的男女有几个能真正放弃得下呢?
陈西南你还记得吧?他死了。人有时真的很傻很傻,会为了自己的爱人做出不可思议的事。为了逃避现实,我选择了一个遥远的异地过着诵经吃斋的生活,也算是不可思议的举动吧。可是西南他更傻了,为了挽留我,他说他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谁知,他竟然真的做出了这种傻事,在我来到这个地方的第二天,就得知他被送到医院里,他是割腕自杀的,送到医院后还活着,但是睁开眼并没有看到我,他又一次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死亡。
是的,我希望能在一个外乡之地忘记这一切,让自己的心归于平静,我做到了。
我现在非常安静的给你写这封信,也算作是最后一封信,我会在这儿过下去,一直到老。
我多希望自己在信里不流露忧伤,可是,为了爱情,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依然流过无数的泪,但我更希望泪流之后是真正的看破红尘,不再忧伤,不再流泪,那该是多么好的生活。
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在同一片天空下我们总会以不同形式相遇的,但愿下一次的相遇,我们还能一见如故般相视而笑。
安琪
看完信,我缓缓合上它,孤独感再度袭来。你们都选择离开了我,我也即将告别曾经的爱情和青春,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特地去你停留的地方看你。一片片杜鹃花开得鲜艳,真像你的微笑,我仿佛看到你的快乐,在孤独之外,平静的享受那边的生活,我想,我会很快去找你,跟随你的足迹,永不分开。
走了很长一段路,坐上汽车离开,颠簸的土路绵延不绝,经过一丛丛盛开的花儿,思绪被拉得越来越远,汽车音响里娓娓吟唱着,仿佛也在告别生命中的某些人和事,歌声回荡在细细的公路上,遥远的让人不相信这是现实世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
曾陪她们开放
想她
她还在开吗
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
曾陪她们开放
你们就像被风吹走
插在了天涯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