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逸的眼皮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他挣扎着从黑暗中浮上来,意识如同被潮水推上岸的贝壳,一点点苏醒。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他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块冰冷的石板上,后背传来丝丝凉意。接着是嗅觉,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藤花香。
"我这是...在哪里?"
他在心中自问,记忆如碎片般回涌。
幽冥血藤、剧痛、黑暗...然后是一片虚无。
当他终于睁开双眼时,一道刺目的光线让他立刻闭上了眼。
第二次尝试时,他适应了光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石室中,墙角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辰逸尝试动了动手指,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涌来。
"这是..."
辰逸惊讶地抬起手,发现皮肤下隐约有暗紫色的纹路流转,那是纯正魔族血统的象征。更令他震惊的是,体内灵力如同解开了某种枷锁,在经脉中奔腾咆哮。他轻轻握拳,空气中竟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辰逸猛地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差点撞上床上的木梁——他的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每一寸肌肤都焕发着健康的光泽,肌肉线条比以往更加分明。
最奇妙的是他的感知,屋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溪水流淌的叮咚声,甚至泥土中虫豸爬行的细微动静,全都清晰可闻。
"我的血脉...被完全唤醒了?"
辰逸喃喃自语,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他想起父亲生前说过,他们这一支魔族血脉若能得到完全净化,将拥有惊人的潜力。但父亲也警告过,这个过程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血脉逆流而亡。
兴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辰逸迫不及待想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七婶一定会欣慰地抚摸他的头,用那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就像小时候每次他有所突破时那样。
"母亲!辰秋离!"他呼唤着,声音在石室中回荡。没有回应。
辰逸这才注意到屋内中并非只有他一人。在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着。
"辰秋离?你怎么..."
辰逸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清了辰秋离的脸。
辰秋离抬起头,那张净白俊秀的脸此刻布满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是被人打过。
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此刻眼中盛满了辰逸从未见过的悲痛。
"出什么事了?"
辰逸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他环顾四周,目光突然凝固在石室另一侧的石台上。
那里躺着一个人。
一条绣着紫藤花的绢帕轻轻覆盖在那人脸上,绢帕边缘露出几缕银白色的发丝。
辰逸的呼吸停滞了——那是父亲的遗物,母亲从不离身的宝贝。母亲常说,这方绢帕上残留着父亲的气息,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不..."
辰逸的喉咙发紧,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踉跄着扑向石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却浑然不觉疼痛。颤抖的手伸向绢帕,却在即将触碰时猛地缩回,仿佛那是什么可怖的东西。
"母亲?"
他轻声呼唤,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石台上的人没有回应,安静得如同一尊雕像。
辰秋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七婶她...为了净化你的血脉...取出了自己的精血..."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辰逸心上。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辰秋离: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母亲明明说过...说过只需要幽冥血藤就够了!"
"幽冥血藤只是药引..."
辰秋离抹了把脸,泪水却止不住地流。
"七婶没告诉你,要净化被污染的魔族血统,必须要有至亲的精血为引...她早就决定了..."
辰逸的世界在旋转。他想起母亲送他出门采集幽冥血藤时的眼神——那不是担忧,而是诀别。她早就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都是我的错..."
辰逸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手掌纹路滴落。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为父亲报仇...如果不是我偷偷练习禁术导致血脉紊乱...如果不是我非要去找那该死的幽冥血藤..."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吼叫。茅屋在震颤,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泄,墙角那盏油灯"砰"地炸裂,碎片四溅。
辰秋离扑过来抱住他:"辰逸!冷静点!七婶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她不该死!该死的是我!"辰逸挣扎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母亲...母亲..."
他挣脱辰秋离的束缚,跪趴在石台边,终于颤抖着掀开了那条紫藤花绢帕。母亲安详的面容映入眼帘,仿佛只是睡着了。辰逸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他彻底崩溃。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在院子里教他辨认草药的样子,深夜为他缝补练功服时灯下的侧脸,每次他受伤时那双为他敷药的手...而现在,这双手再也不会抚摸他的额头了。
"七婶留了信给你。"辰秋离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上面是七婶娟秀的字迹——"给我最爱的逸儿"。
辰逸接过信,信封上还残留着母亲淡淡的香气。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拆开封口。
"逸儿: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母亲已经去陪你父亲了。不要悲伤,这是母亲自己的选择。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像你父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记得你小时候总问我,为什么父亲不在了我们还要坚持修行?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因为你父亲是为了保护人族与魔族的和平而牺牲的。他本可以活下来,但为了阻止两族战争,他选择了献出自己的生命。
逸儿,你体内流淌着两族的血液,这是上天的礼物而非诅咒。母亲用精血为你净化血脉,不是让你沉浸在仇恨中,而是希望你能像你父亲一样,成为连接两族的桥梁。
不要为我哭泣。去看看院子里的紫藤花吧,那是我和你父亲一起种下的。每当花开时,我们都会在那里守护着你。
永远爱你的母亲"
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辰逸将信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他望向石台上安详的母亲,突然发现她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微笑。
"母亲...直到最后都在为我着想..."辰逸哽咽着,内心的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缓缓站起身,擦干眼泪,将紫藤花绢帕仔细折好收入怀中。
"我要完成母亲的遗愿。"
辰逸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两族的和平——就像父亲那样。"
辰秋离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七婶的良苦用心。她用自己的生命,不仅救了辰逸的命,更给了他一个值得奋斗的目标。
"我会帮你。"
辰秋离郑重地说,伸手搭在辰逸肩上。
"我们一起。"
辰逸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安详的面容,轻轻为她重新盖上绢帕。转身走向石室门口时,他感到体内澎湃的灵力与血脉前所未有地和谐共处——这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礼物。
推开石门的瞬间,一束阳光照射进来。远处,院子里的紫藤花开得正盛,紫色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他招手。
辰逸站在石室门口,望着院中盛放的紫藤花,微风拂过,花瓣如雨般飘落。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仍跪坐在母亲身旁的辰秋离。
"辰秋离,"辰逸的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你为什么称我母亲为七婶?”
刚才处于巨大痛苦之中,辰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辰秋离对自己母亲称谓的变化,如今恢复过来,才疑惑地问道。
辰秋离沉吟再三,还是把刚才的事情,以及他对七叔了解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辰逸。只是刻意避开了了她母亲是拥有高级魔血的魔族皇室之人这一段
辰逸静静听完,内心却在波涛汹涌,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前朝的七皇子,人人爱戴的医圣,怪不得他会那么维护人族之人,一直想方设法促进人魔两族的和平,也是因此被幽冥族人所杀,断送了性命……
想到此,辰逸的拳头攥紧,青筋暴起,辰秋离注意到辰逸的变化,手臂轻轻搭在了辰逸的肩膀上无声地安慰着他。
辰逸感受着这份温暖,突然想起母亲留给他的话,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对着旁边的辰秋离问道: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辰秋离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犹豫片刻后说道:
"我必须参加万魔大会。"
"万魔大会?"
辰逸眉头微皱。这是魔族百年一度的盛事,各族精英齐聚一堂比武论道,胜者将获得进入魔渊秘境的资格。甚至最后还有机会成为魔尊的关门弟子,但更让辰逸意外的是,辰秋离作为人族,为何要冒如此风险参加魔族的盛会?
疑问在心头盘旋,但辰逸最终没有问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他自己也曾瞒着母亲修炼禁术。况且——
"我也是,还是决定参加万魔大会。"
辰逸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澎湃的魔血之力。
辰秋离却很意外,他还以为他母亲的死会对他打击很大,他也淡化了报仇的目的,没想到他还是决定去参加。
"母亲用生命为我净化血脉,我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变强。这个念头在辰逸心中越发清晰。只有强者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才能避免悲剧重演。
辰秋离露出欣慰的笑容,但随即又变得忧虑:
"可是,我是人族之身,恐怕连大会的门槛都迈不过去。"
确实,万魔大会历来只有纯正魔族才能参加。辰逸思索片刻,突然眼前一亮:
"你是不是把幽冥血藤的本体带回来了?"
"当然。"辰秋离点头。
"虽然血藤最重要的是它的汁液,但它毕竟是仙品药草,本体肯定也有一定价值。我一直收在行囊里。"
辰秋离快步走向茅屋的角落,翻找自己的包袱。当他取出那株通体暗红、形如蛟龙的植物时,幽冥血藤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光泽。
"这幽冥血藤既然能净化魔血,或许也有办法遮掩你人族的身份。"
辰逸仔细端详着血藤的纹理。
"我记得母亲说过,幽冥血藤生于阴阳交界处,最擅长混淆气息。"
辰秋离突然拍了下额头:
"等等!七婶提到过七叔留下的那个乌木匣子!那里可能有办法!"
两人急忙奔回卧室。在床榻下方的暗格中,辰逸找到了那个尘封已久的乌木匣子。匣子表面刻着繁复的魔纹,触手冰凉。辰逸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匣子中央的凹槽处——这是父亲留下的血脉封印。
"咔嗒"一声,匣子弹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卷竹简和一个小瓷瓶。辰逸取出竹简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疑难杂症。
其中一卷专门记载了净化血液的方法,而在关于幽冥血藤的部分,果然详细描述了它的多种效用。
"找到了!"
辰秋离指着其中一段文字:
"'幽冥血藤生于黄泉之畔,可通阴阳。其汁液净化魔血,其根茎研磨成粉,配合月华草,可模拟魔族气息,更有甚者可以变换形态。'"
辰逸继续往下读:
“但此法有一弊端:使用者将暂时失去味觉,且需每七日重新施术,否则原形毕露。”
"太好了,有办法了!"辰秋离眼中闪烁着决心。
"万魔大会的初试只有一天,只要能混进去,后面有的是机会重新施术。"
"可是月华草..."
辰逸担忧地看向辰秋离。
"那是黑森林深处的珍稀药草,上次我们差点——"
"我必须再去一趟。"辰秋离打断了他,声音坚定。
"现在七婶不在了,我的身份更不便久留。等我换个身份回来,万魔大会上再见。"
辰逸知道无法劝阻这个倔强的堂兄。他沉默片刻,突然转身走向母亲的遗体,从旁拾起一把通体银白的小刀。刀身不足一尺,却散发着凛冽寒气,刀柄上缠绕着紫藤花纹的丝线。
"带上这个。"
辰逸将银刀递给辰秋离。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寒月刃,能破大多数魔气防御。黑森林危险重重,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辰秋离怔住了,他深知这把刀对辰逸的意义——这是七婶用来取心头血的匕首,如今七婶离世,应当是辰逸最珍视的宝物。他想要推辞,却见辰逸眼神坚决,只好郑重接过,小心收进怀中。
"我会的。"
辰秋离拍了拍辰逸的肩膀。
"你留在村里好好安葬七婶,等我回来。"
辰逸点点头,喉头有些发紧:"万魔大会见。"
辰秋离最后看了一眼安静躺在石台上的七婶,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大步离去。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紫藤花架后,只余花瓣纷飞。
辰逸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记载秘术的竹简。院中的紫藤花开得正好,阳光透过花叶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抱着他坐在花架下讲故事,父亲在一旁擦拭那把银刀,而自己的妹妹从厨房拿来刚刚做好的点心分给自己吃……
那些温暖的记忆如今都成了过往,父母相继离世,妹妹下落不明,而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堂弟辰秋离也要再次出去历险……
但辰逸知道,母亲和父亲一定希望他继续前行。他小心收好乌木匣子,走向母亲的遗体,轻声说道:"母亲,我会和秋离一起参加万魔大会。这次,我不会再鲁莽行事了。"
屋外,一阵风吹过,紫藤花瓣纷纷扬扬,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
辰秋离重新踏入黑森林,白天的景色与夜晚截然不同。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下斑驳的光影,给这片神秘的森林增添了一份宁静与祥和。
树木高大而挺拔,枝叶繁茂,仿佛是大自然的守护者,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和草木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沿着小径前行,辰秋离看到一片片嫩绿的苔藓覆盖在古老的树干上,仿佛是岁月的痕迹。
偶尔有几只小鸟在枝头欢快地歌唱,清脆的鸟鸣声在林间回荡,打破了这片宁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仿佛是大自然的画笔,随意地在大地上涂抹着色彩。
辰秋离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股清新的气息,他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他知道,白天的黑森林虽然依然神秘,但已经没有了夜晚的那份阴森和危险。
辰秋离加快了脚步,朝着记忆中幽冥血藤的方向走去。因为七叔笔记中记载,那月华草跟血藤花生长的环境差不多,所以应该就生长在幽冥血藤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