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眸转向老妇,芜玱又提起了方才的话头,“既然大娘没什么事,那请问,你们在近一个月内买得起镯子,为何付不起药费?”
老汉瞪了一眼老妇,连衣服都换了,就是舍不得她那个破镯子。
老妇将戴着镯子的那只手藏在了身后,抹了一把眼泪,“这镯子是我儿媳妇孝顺的,我们老两口哪买得起啊?”
“换人了?”芜玱轻笑,“你儿子这么有钱,却不愿意给老父亲治病,真是不孝。”
这个时代,孝字当先。
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读书中举想都别想,便是做生意,人家都要低看你两眼,与人相处,天然便要低上几分。
老妇自然不愿将这个大帽子扣到儿子头上,当即不高兴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儿子怎么就不孝了?”
芜玱温吞地眨了下眼,“这一切,可都是您说的啊。”
“您能从我们医馆不愿减免你的费用中,得出医馆不欢迎穷人的结论,那我当然也能从您的话中得出您儿子不孝顺的结论,怎么说,我的阅读理解能力都要比你强吧。”
全程说话,一口一个您,别提多礼貌了,挑不出一点错处,可谁又不知道她内含的讽刺之意?
老妇臊红了脸,低头抹着眼泪。
老汉拍着大腿,望着地面不言不语。
芜玱不再看他们,抬起头望向众人。
“各位看了半天了,应该也把事情看全了,请你们评评理,这件事到底是我的不对,还是他们的不对?”
结果显然,是老两口的不对。
但哪个时代都不缺杠精和不分情况便站在弱势方的圣母婊,“就算是他们不对怎么着?钟五小姐,你这样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
老汉和老妇衣着破旧,坐在地上抹眼泪的样子别提多可怜了,有人心软附和道:“就是,就算是他们错了,你非要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吗?不能私下里说?你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你一个小姑娘和老人计较这么多做什么?他们老糊涂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吗?”
芜玱无语,口吐芬芳的欲望相当强烈。
怎么不管什么时候,脑残都这么多?
是他们要个解释,她花这么长解释,结果又成她的不是了。
“你这人可太好笑了,”有人为芜玱出头,“如果有老人进了你家里,把你家东西都给砸了,你不报官?会好生生地把他送走?”
“这怎么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一个大男人和老人计较这么多做什么?他们老糊涂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吗?就算是他们错了,你非要报官吗?不能私下里说吗?你这不是要逼死人吗?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
这一通话砸下去,简直让人浑身舒坦。
芜玱对仗义执言的大娘竖了个大拇指,“多谢大娘。”
大娘一笑,“我就看不惯他们这些人欺负钟大夫,钟大夫多好的人啊,家里真没钱买药的,钟大夫可难为过你们?”
她看着地上的老夫妇,啐了一口。
“你们这两口子可真是丧了良心,昨个儿我就见过你们,也是这老头肚子疼,过来看了大夫,趁着人多,一分钱没掏就走了,我告诉萧大夫,人家说这一次就算了,你们今天还来,便宜占不够了?”
最早接待老两口的大夫委屈道:“昨日我便告诉他们,大爷肠胃不好,不能吃冷食。”结果他们不听医嘱,回去该干嘛干嘛,犯病了还骂他是庸医。
芜玱又想起一个细节,当初齐叔看诊时,这老妇曾说老汉疼了一晚上,一大早就来了悬医馆。
由于种种原因,悬医馆晚上是不开门的,但其他医馆半夜总会留上一两个人看店,以备突发急病的病人。活生生地挨了一晚上,就为来他们医馆看病,这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了。
芜玱望向众人,“莫叔有句话说的对,我开的是医馆,不是善堂,没人给我补盈亏。”
“不是还有钟老爷吗?”不知道是谁嘀咕道。
话出口,便遭到了怒目而视。
这种憨批,芜玱理都不想理。
她不欠他们,有些事做了是情分,不做是本分,谁都没有理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她。
她朝着众人鞠了一躬,“经过这件事,我发现我有很多事情都没想清楚,医馆先暂时歇上几日吧,多谢大家这些日子的照顾。”
热心大娘道:“钟大夫,这可使不得啊。”
为什么悬医馆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成了阜城第二医馆?为什么病人更愿意选悬医馆?除了芜玱的名声和特殊本事外,便还有一点,在悬医馆看病比别家便宜上一些,大夫医术也好,能用便宜药材就不会让你用贵的。
在悬医馆看病,又省钱又安心。
其余人也想起了悬医馆的好处,纷纷劝着芜玱不要关门。
芜玱垂着眼,又对众人鞠了一躬,“多谢你们照顾。”
却没有收回方才的话。
她让人将地上的老夫妇搀扶起来,收了银子再将人放走。
身上没钱?那就跟着你回家去取。
家里也没钱?那就用镯子来抵。
不愿意?那就对簿公堂,问问买东西不给钱是哪来的理。
一场闹剧终于收了场,芜玱有些筋疲力尽。
送走了看戏的过客,齐叔有些担忧,“小老板,你这医馆真不开了?”头上挨了一巴掌,他怒瞪莫叔,“你打我干什么?”
莫叔摇了摇头,“傻子。”
动了脑子就知道,这医馆怎么能不开下去?那一千两不就白花了吗?
芜玱撑着下巴,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两天后就开。”
这医馆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哪能说关就关。再说,当初她和殷负签合同的时候就写了,倘若不开医馆,就算是她违约,地方就不是她的了,她又不是傻了。
今天这事闹得挺大,正好也能为之后医馆的转变做铺垫。
她写好了字据,塞到站在一旁的沈黎鹤怀中,“你再撕了,我就真把医馆独吞了。”
沈黎鹤望着她的字,不由自主牵起了嘴角,低低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