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回家看看?”月牙突然间问我。
“我瞧着咱娘脸上有伤。哥,你不是会给人治病嘛!”月牙还是有些担心我们母亲的。
毕竟在之前,月牙对我的回忆之中。
在这个山沟沟里,在这个家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温暖。
爹重男轻女,弟弟肆意妄为。
也只有母亲,那个命运悲惨,被骗到山上的女人。会省下自己的饭,偷偷给月牙。会心疼月牙,会爱护女儿。
我点头。
“成,我跟你回去。就说我……”
“就说你是我朋友,我懂得。”月牙明白我的心思。
其实我对这个家,对自己所谓的亲人感情是很复杂的。
我恨他们吗?恨!我怨他们吗?怨!
并且,但我知道我出生在黄秋沟这么一个破烂的山沟。亲爹和弟弟都不是好东西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庆幸,在我百日那天。我亲爹把我抱到山上,要把我丢弃。
我没有办法想象,倘若我在这种泥沼一般的生活之中长大。我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跟月牙商量完。刚刚走出房间门。
就看到黄大宝跟个大耗子似的,站在自己房屋的门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东瞅西瞅。
看到我和月牙出了门,黄大宝咧着一口,大牙笑嘻嘻的凑上前。
“哎呀!是月牙丫头啊,昨天晚上,我就说你的声音蛮熟悉的嘛。
月牙丫头这是回山上了?要我说,反正你弟也没了。把你妈接到山下,以后就甭回来了!”
黄大宝嘿嘿的笑着,还算是说了一句有良心的话。
月牙没有理会他,跟着我,径直走出了黄家的大门。
再回到自己家的路途上,月牙才告诉我。
“那个黄大宝人还不错。她的婆娘,倒不是别处来的。是从前村子里有一户人家死绝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小女孩。
那时,当村长的是黄大宝的父亲。黄大宝的父亲把这个小女孩带回家,就是当女儿养的。后来女人长大嫁,给了黄大宝。
黄大宝的婆娘,比黄大宝大了8岁。也算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
月牙还说。
“从前弟弟要逼我嫁给那个40多岁的老鳏夫时,黄大宝也替我说过话。
说我长得漂亮,就算再留几年。将来照样能够嫁个条件好的。还说那老鳏夫人品不行,搓磨人。
在这个山沟沟里,他理应当村长。”
虽说黄大宝这个人的思想也有些顽固。但是在黄秋沟这种地方,他已然算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月牙对黄大宝并没有太多的排斥。她只是憎恨这个山沟。憎恨村子里的每一个人。
我们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站在门口,我就看到有一缕干瘦的身影,正坐在门槛上。那身影有些萧条,眼神怅然若失。
那身影便是我们娘。
月牙告诉我。我亲妈的大名叫薛宝秀。
宝秀,大户人家的女孩。可惜,那可怜的女人,已经在这个山沟里蹉跎了20多年。
我跟着月牙刚刚走进家门。母亲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月牙。
“你这个死丫头,还回来干什么?”
娘抄起手中的拐杖,朝着月牙的后背就劈了过去。
见状,我一把握住她手中的拐杖。轻轻咳了一声。
“薛,薛伯母好。”
母亲看到我的眼神有着疑惑。她伸出手,指着我,然后询问月牙。
“月牙,你跟我说这个野男人是谁?
你是不是下山之后,跟人私定终身了?”
“说什么呢!”月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他叫吕文昌。是我在山下认识的朋友。
文昌哥懂点医术,我让他过来给你瞧瞧病。”
“我没病。”娘冷着一张脸。
然后拿起拐杖,又要赶我们走。
“月牙,你个死没良心的,你跑了就别回来,我全当没你这个闺女。
你赶紧给我滚,给我滚,下山去。我不认识你嘞!
你爹你弟弟都没了,你克亲戚!俺才不让你克嘞!”
娘一只手抄起拐杖,像捅刺刀一样往外捅我们。
见状,我上前一步轻声开口。
“阿姨!你脸上都是伤,腿脚还不好?让我……让我给你瞧瞧吧。”
我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眼角垂着,不敢直视面前的女人。
娘听到我的话,不知为何?忽然间,她用一种让人难以寻思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紧接着,娘竟然默默叹了一口气。
“那你们进来吧。只准待一天。
这个女儿我不要了。你把她带走,你们赶紧下山。莫让我瞅着心烦。”
娘松了口,我们终于进了家门。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家的原模样。
从前,我跟师傅在村子里长大。我一直觉得我跟师傅过的是苦日子,穷困潦倒。家中也是火炕,吃不上穿不上锦衣玉食。
师傅喜欢吃饺子,逢年,过节,立春,立冬家里都要包饺子。平时吃的最好的,也就是一盘猪头肉。或者是师傅去城里,买20块钱一只的,干干巴巴,有点发咸的烤鸭。
可是直到我走进自己的家。我才明白,跟山村里的环境相比。小时候的我,跟师傅过的简直是神仙的日子。
家里也是土炕,但是不舍得烧火,炕上面铺了一层稻草。
家里甚至找不到大米和白面。厨房里堆着的,是跟山一般的烂土豆。土豆上面长了芽,一个个大的像皮球。灶台上放着的,也就只有两个已经凉透了的蒸土豆。
家里看不见食用油大豆油。灶台上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玻璃瓶子里面装着半瓶白花花的,看起来像是猪油。
因为冬天山上下雪。外头又没有鸡窝,娘竟然把鸡养在屋子里。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全都是鸡屎味。可是那些鸡,总共只有四五只。瘦的干巴巴的,像是两三年的老母鸡。
我们刚一进门,月牙就问。
“那个杀千刀的,怎么回事?他死了,你看见他的尸体了?”
娘冷着一张脸,好像死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谁知道?估计是被熊瞎子给舔了呗。
他缺德,警察抓他。他就跑进山里了。他跑的时候我就告诉他,山里有熊吃人的。他不听。
死了活该,他没那个福气。”
娘的声音也是小小的,说出的话冷冰冰,这一点跟月牙很像。
“山里有熊瞎子?吃人?”我有些疑惑。
“有村民见过山里的熊瞎子吗?”我问。
月牙说。
“反正我没见过,从前听老人们提起过。说是山里闹熊,闹的还不是普通的熊。是那种人面熊。
听说,那种熊长着人的脸。喜欢在背后偷袭。他先是站在人的身后,拍拍人的肩膀。等人转过身去。人面熊就一阵猛扑,把对方给挠死,还要扒下对方的脸皮贴在自己的脸上。”
这种古怪的熊,我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月牙又问我们娘。
“娘,弟弟到底是咋回事?黄大宝说,是从咱们家跑出去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跑到山下去报警。紧接着,警察就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