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愣住了。
还是肖君裕先反应了过来,走近了几步,生怕自己听错了。
他开口问道:“你说东西不在你这里,是什么意思?”
贾玉兰还以为他要动手,吓得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还好后面的夏妈妈扶住了她,才不至于倒下。
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东西不在我这里,我都给放到当铺去了。”
肖君裕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贾玉兰既然起了用赝品替代的心思,定然不会只仿造一部分,既然大部分制作工序都由通远当铺完成,那东西肯定都放在那里。
现在只要让人拿回来就好。
肖君裕回头指了一名位于自己身侧的家丁:“来福,你跟着夏妈妈去一趟。”
肖府和通元当铺的人并不熟悉,若是贸然前去,说不定还会惊到别人,而夏妈妈是贾玉兰身边的人,这件事定然有她参与其中,让她去讲,才能将事情办妥。
而且他还特意让人盯着,想来两方也无法串通。
肖君裕认为自己考虑周全,便派人去了,然而,稍后带回来的结果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回到了肖府。
来福走在前头,垂手不语,夏妈妈走在后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看来事情并不顺利。
肖君裕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怎么样?通元当铺的人怎么说?”
来福答道:“我们到的时候,通元当铺的门是关着,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应,然后小的斗胆绕到后面的围墙上,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肖君裕一听,整个人差点跌回座椅上。
通元当铺跑路了!
他本来都算好了,在东西拿回来之后就还给林语茗,至于已经花掉的银两,就从他的月俸里出,最后再让贾玉兰好好道个歉,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可现在这些东西都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啊!
肖君裕这边急得不行,而贾玉兰那厢却在心里偷笑。
她一早就和通元当铺的老板打了招呼。
如果当天晚上他家伙计还没有回来,就说明事情出现了问题,让他先闭门不出;如果到了白天还没有消息,就直接丢下店铺离开。
至于林语茗的嫁妆,她当然没有交给通元当铺的人,而是另外藏在了一个地方。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将责任都推到了当铺掌柜头上,还可以将那些价值千金的东西悄悄收入囊中,怎么算都是她赚了。
就在贾玉兰为自己的计谋而沾沾得意时,一道锐利地眼神向她射来,她抬头看去,这道视线来自站在不远处的林语茗。
贾玉兰心虚地低下头,原本翘起的嘴角也耷拉了下去,努力控制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因为错行别发现而慌张无措的妇人。
然而,林语茗心细如发,很快就发现了可疑之处。
首先,贾玉兰承认得也太快了点。以她的估计,这个女人既然能干出这么无耻的事,肯定还会厚着脸皮否认几次。
而且如果换做是自己,定然会给自己留一个后手,以防届时事情败露,下场太惨。
但是贾玉兰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准备一样,真是太奇怪了。
就在林语茗绞尽脑汁思考这件事还有什么破绽可寻的时候,肖君裕转过身来,向她投来了问询的眼神。
见状,林语茗问道:“大伯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你看这事,能不能换个法子解决?”他脸上挂起了典型的长辈微笑,搓着手提出了他的想法,“我们大房给你打个欠条,你估算一下大概的价值,我们慢慢凑钱换给你行吗?”
这是要替贾玉兰负起责任了。
但是这个解决方法并不能使人满意。
且不说林语茗并不在意钱这种身外之物,她所追求不过是公道二字,就是贾玉兰这个过错方也不会同意。
她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将那些财物占为己有,可现在告诉她,她不仅要背上坏名声,还要用等价的银钱给对方偿债。
这种赔本的买卖,她可不要做。
在这两个女人正要发表自己的意见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荒唐!”
话中带着强烈的叱责之意,震得厅内人全都抖了一抖。
众人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往厅内走来。他右手拄着拐杖,左手被一个男子搀扶着,正是穿着常服的肖陵昀。
“母亲,你怎么来了?”肖君裕赶忙上前迎接,并和旁边的肖陵昀打了声招呼,“陵昀也在啊。”
肖陵昀轻嗯一声表示回应。
叔侄俩分从文武两路,本就不太熟悉,因此肖君裕对其的出现以及略显冷淡的态度并没有太在意。
然而,一旁的林语茗就不这么想了。
她注意到肖陵昀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回来时穿的那件。
难道是今早遇到了什么急事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而且他为什么会和肖老夫人一起过来?
这个时候,府里最具威严的肖老夫人发话了。
“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想不知道都难,这不就来瞧瞧。”她瞥了面前的肖君裕一眼,带着五分冷意五分责问,“刚才的话我可是都听到了,若是我不来,你就打算这样处置了?”
“这……”肖君裕一时无言。
他原本想将此事轻轻揭过,但显然肖老夫人不是这样打算的。
他也不敢忤逆自己的母亲,只能开口求情:“母亲,玉兰她只是一时糊涂……”
肖君裕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肖老夫人:“就算她一时糊涂,你也不能这样袒护她,让别人一退再退,要知道,此事最大的受害者是茗丫头啊。”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肖君裕,语气也越来越激动,执着拐杖的手不自居地挥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在肖君裕的身上。
但这毕竟是亲生儿子,她终究还是没能忍心下手。
而后,她话锋一转,尖刀一般的眼神剐在了贾玉兰的身上。
肖老夫人又道:“更何况,你的媳妇,可不是一时糊涂。”
“这是什么意思?”肖君裕不解道。
肖老夫人对身后的曹妈妈说道:“将人带上来。”
只见曹妈妈向门外挥了挥手,两个仆从就押着一个男人进了正厅。
那个陌生男人的相貌和穿着都不是很起眼,乍一看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唯一不寻常的地方就是他裤子膝盖处的布料有严重的磨损,但也看不出来是什么造成的。
在场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只有跪在地上的贾玉兰看到那人的脸后,迅速地低下头。
“我今早带人巡逻的时候,在城门口附近发现了这个形迹可疑的人。”一直沉默不语的肖陵昀总算开口说话了,“一番审问之后,发现他与大伯母有关系,便将人带了回来。”
肖君裕问道:“他是谁?”
“他就是通元当铺的掌柜,钱通元。”
钱通元听见肖陵昀唤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地想外退,但一双腿却不听使唤,只是抖抖索索地支在原地。
林语茗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膝盖上。
这钱通元的腿,似乎活动起来不太方便。
在她愣神的时候,肖君裕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他怒喝道:“你快把从我们肖府拿走的东西还回来!”
“老爷冤枉啊,我可没拿走任何东西,东西都在您家夫人那儿呢!”钱通元道。
原本安静匍匐在地上的贾玉兰突然跳了起来,作势就要来捂他的嘴,幸好被她身后的夏妈妈给拉住了,才不至于做出更失礼的动作。
但贾玉兰犹不甘心,嘶吼着朝钱通元喊道:“你闭嘴!你闭嘴!”
然而,她的话起了反作用。
钱通元索性撕破了脸皮,将贾玉兰所做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东西就是在她那里!她每次只送来几样东西,我们赶制完之后的当天晚上,她就会派一个人来取东西,东西安全送到肖府后,第二天早上,她才会让一个姓夏的婆子来付工钱,顺便把东西给带回去。”
“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亲自带你们去那个地方。”
有通元当铺掌柜的亲口证言,还有徐妈妈和伙计的两份供词,贾玉兰所犯的事可算是全部钉死了。
她再无话可辩,而其余人则在尽力消化这一事实,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最终,是肖老夫人的一声质问打破了这片平静。
“贾氏,你还不承认吗?”她道。
她一改往日对这位儿媳妇的亲昵称呼,只以姓氏指代,看来是真的感到失望了。
贾玉兰并没有回答,而是突然转向肖君裕,挪动膝盖将身子移到了他的旁边,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
她哭喊道:“老爷,我错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就原谅我吧。”
她哭得涕泗横流,脸上的妆花了一大片,配上她扭曲的面容,看着既恐怖又可怜。
若是平常,肖君裕再气恼,见她落了泪,也会耐下性子好言哄她几句。
可现在,一想到自己妻子竟干出蒙骗欺盗的事情,他心中再深的情意也被冻成了冰。
肖君裕从贾玉兰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衣袍,大跨步远离了她的身边,然后走到了肖老夫人的面前,拱手行了一礼:“贾氏做今日之恶,有孩儿管教不严之责,此事我无权发言,还请母亲做主处置。”
见儿子总算理智了起来,肖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思考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定。
“此事不宜声张,但也不能不作处罚。就让贾氏在清明阁闭门思过一个月,对外就宣称她突发恶疾,需要修养。”
“至于肖府的各项事务,就先交给茗丫头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