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春桃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交到了林语茗的手上。
“回少夫人的人话,都办好了。”她道。
林语茗接过那卷纸,将其展开。
这是一张单据。
在得知她接管了肖府的事务后,不少商铺都争相想要与之合作。而林语茗也有意要整顿一番,便让春桃帮着参谋看看哪家的东西物美价廉。
其中有一家新开的布庄很是不错,送来的布样厚实舒服,价格也公道,她和春桃一道去实地探查了一圈,发现环境也不错,便敲定了这家。
今天春桃就是出门去给他们交付定金的。
单据上分别列出了各类衣服的数量、价格以及总价,看上去一目了然,这让林语茗对这家布庄的印象又好了一点。
不过,站在一旁的春桃看了上面的金额后很是肉痛。
光是定金就要四千两银子,总价更是高昂,一共两万五千两。
不过这并不是店家价格设置有误,也不是他们挑选的布料太过贵重,而是这次下单的量太多了。
一套冬衣五百文,林语茗足足要了五万套,花的钱不多才怪。
但是春桃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钱也不是她的,而且归根结底是花在肖家人身上的。
这些冬衣是林语茗特意为肖陵昀和他麾下的将士定做的。
自从那夜听了肖陵昀对于自身所在处境的叙述,林语茗的心里就一直放不下。倒不是她对肖陵昀产生了特别的感情,只是一想到那些浴血奋战的士兵得不到公正的待遇,她就觉得过意不去。
是他们的舍命付出筑起了自己得以安全生活的城墙。
这也是她无法袖手旁观的原因。
既然皇上不想帮那些将士,那她可以自己帮。
这些天,除了校对账簿,林语茗还翻阅了她那厚厚的陪嫁册子,她从里面勾出了几样并不适用却很有历史价值的东西,让人交到拍卖行,从极高竞价中抽取了六成的数目,而这些银两就是她拿来支付给布庄的钱款来源。
确认无误后,林语茗将单据又交还到春桃的手里。
“他们有说工期还有几天吗?”她问道。
春桃回道:“这个我问了,老板说还有十天就能拿。”
从敲定好那天到现在才过了五天,再过十天就能完工,也就是说,这家布庄只花了半个月就将五万件成衣都做好了,速度真是快。
林语茗从梳妆台上的一个木匣中取出一大叠银票,交到了春桃的手里。
“十天之后,你就拿着这些银票去拉货,直接送到城南的演武场。”她吩咐道,“对了,记得多叫几辆车去拉啊。”
*
十日后,城南演武场。
肖陵昀正在高台上观看军队排兵布阵的训练。
今日的训练内容是玄襄阵。
玄襄阵乃十阵之一,属疑阵,迷惑敌军,使其误以为己方军队数量庞大,以起到逼退敌方的作用。
此阵法并不特别讲究排列,其关键在于控制好队列人员间的间距以及挥旗敲鼓的气势。
肖陵昀麾下的黑风军战力惊人,能够被招募进来的人均是经历了严格的选拔。
但同样的,黑风军的人数也比其他军队要少。
烈王叶廷带领的赤炎军总共有十又七万人。
永安侯林若甫旗下的林家军也有十万余人。
但是肖陵昀并没有为了数量而扩充军队,而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一直将黑风军带到了现在。
军队的战力虽然十分强劲,但有时也会因为数量上的碾压而处于劣势,为了避免被敌军追击,他便想利用阵法的作用来迷惑对方,以达到脱战的效果。
平坦的空地上聚集着许多人,哨声一响,他们便迈开了步子,外面一圈举着旌旗的士兵大力挥动着双臂,地上的灰尘随之扬起,如同升起的黄色大雾般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同时还有嘹亮齐整的鼓声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
从远处看,还以为这里汇聚着一支雄师。
肖陵昀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日晷,发现晷针的影子落在了午时中段的区域,而炊事房的房顶有一道青烟缓缓从那里飘起。
“停!”他大喊道,然后指挥着众士兵返回自己原来的位置,让他们解散休息。
士兵们辛苦练习了一个上午,早就累了,一听到解散的号令就欢呼起来,然后撒腿奔向了炊事房,争抢着要吃到今天第一口新鲜的菜饭。
肖陵昀看着这群小伙子充满活力的样子,唇角也扬了起来。
然而,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破坏了他此时的好心情。
“将军,您之前递上去的折子有回复了吗?”
说话的是一个迎面而来的将士。
一袭军装显得他的身材笔挺勃然,暗色的底衣让他的脸看上去流露出如玉一般的光亮。
但是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却是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说话举止也是一板一眼的,让人感觉像是被框在了方正的铁圈里。
来人是黑风军的副统领,石英。
肖陵昀看着他的脸就觉得头疼。
他背过身去,说道:“和上次的回复一样,陛下并没有同意。”
两人所谈论的就是之前上奏折为黑风军众将士请赏的事情。
“陛下为什么不同意?难道他相信户部那些没有钱鬼话?”石英皱起了眉头,“不行,我得上个折子让他们好好查查户部那些人。”
说完,转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间。
在黑风军中,士兵们最害怕的并不是有着煞面阎王之称的肖陵昀,而是副将石英,因为他这个人实在是太死板了,死板到只会一条路走到黑。
肖陵昀一把拉住了他,斥道:“你给我站住!这件事情并不是你我上封折子就可以解决的,你明不明白?”
石英也急了起来:“那怎么办?没有良驹和战备也就算了,现在军队里的兄弟们连冬衣都穿不上了,你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挨冻吧。”
这句话说出来,让肖陵昀的心里也有些堵得慌。
大家都是吃一锅饭、住一个营帐过来的,又一同经历过生死,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谁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兄弟受苦。
可是肖陵昀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这些年来得到的赏赐基本都拿来补贴军用了,也没有别的闲钱可以供他使用了。
他苦恼地揉了揉脑袋,不禁想道:
这个时候要是有个人可以帮自己就好了。
在肖陵昀和石英两个人于沉默中僵持的时候,两个小兵突然跑了过来,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大布包。
在经过两人的身边,他们停下来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肖将军,见过石将军。”
石英的情绪仍是不好,别过脸去不说话,肖陵昀也不想理他,只和路过的那几个士兵问了好。
肖陵昀指着他们手里的布包问了一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矮个的士兵回道:“是一套新的冬衣。”
他抱着布包的手在上面摸了几下,看上去很珍惜的样子。
“冬衣?哪里来的?”肖陵昀问道。
另外一个瘦高个子的小兵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开来:“这冬衣不是将军您托夫人帮我们做的吗?”
听了他的话,肖陵昀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的起来,就连一直不说话的石英也投来了惊异的眼神。
过了片刻,肖陵昀开口道:“冬衣在哪儿领的,带我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