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菱手里握着的针,是她刚才离开时,顺手从针线篓里摸出来的。
得知林若甫将林语茗一起带过来的消息后,林冬菱一开始很是高兴,想到自己初时越过寒岭关的各种不习惯,她当即决定,要为林语茗缝制一条保暖的围脖,好让她少受点极寒带来的痛苦。
她将丝线穿过针孔,用心缝合宽厚的棉布,当时所用的那根针就是现在她现在手里拿着这根。
明明是同一根针,但当时和现在的心情全然相反,这种反差也是非常讽刺了。
林冬菱一边说着要杀林语茗的话,一边拿着针向林语茗靠近,让林语茗由衷地感到害怕。
“你拿针干什么?”林语茗看着针尖闪着的寒芒,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但是林冬菱眼中露出的寒光更让人畏惧。
“当然是杀你啊。”林冬菱勾起了邪恶的微笑,“二姐姐,你别看这个针又短又细,看起来没什么威胁,但要是我将它的半段插入了你的脑袋,你立刻就会没了呼吸。”
杀人,在林冬菱的口中变成了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而她想要取走的林语茗、她亲姐姐的性命,这个附加事实让林冬菱变得更可怖了。
从前那个纯真的女孩,早已不见了影子,现在的林冬菱更像是来索命的恶鬼,而为了获取害死别人的能力,她已经杀了自己。
林语茗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们姐妹会走到如此地步。”
她话里的悲哀让人的心忍不住也跟着往下沉。
“二姐姐,你相信我,我心底是不想的,可只要有你在,我就无法得到新枝哥哥完全的爱,我是绝对不会忍受这一点的。”林冬菱说道。
可以看出,林冬菱心里也是有犹疑的,但是她对于林语茗的姐妹亲情终究还是敌不上她对叶新枝的痴迷狂热。
而一旁的林语茗见林冬菱停下了向前的脚步,认为事情还有转机。
林语茗的脑子里,想着两件事情——她要在林冬菱手上活下来,然后逃出这里。
而这两件事情,说不定可以同时实现。
林冬菱之所以对自己怀抱杀意,无非是想自己消失,不再成为她和叶新枝之间的阻碍,但死亡和消失之间并不是相等的,驱逐也能成为让人消失的一种手段。
克服了心中的恐惧,林语茗挺起身子,直视着林冬菱的眼睛:“所以你觉得,杀了我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难道不是?”林冬菱挑动了一下眉毛,说着,就又要举起针向林语茗冲来。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你可是大错特错了。”林语茗反问道,“你现在有足够的条件取我性命,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死了之后,你究竟会怎么样?”
听了林语茗的话,林冬菱停下了脚步,拿着针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见林冬菱停止了动作,林语茗便放心地继续说话:
“现在父亲非常关心我的情况,你现在杀了我,不久之后就会被发现。我突然身死,父亲肯定无法接受,定会找人来调查,虽然这里的大夫数量和水平都有限,但查出死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再排查一下来访的人员,很容易就能查出你是杀害我的凶手。”
杀人的人不仅有一颗邪恶之心,常常还会抱有侥幸,希望别人不会发现他所犯的罪,他也不用为了自己的罪恶而承担责任。
想到敬爱的父亲可能会察觉到自己即将做出的恶行,林冬菱产生了一丝犹豫。
但想到最爱的叶新枝,这丝犹豫很快就灰飞云散了。
“那又怎样?没了你,大姐又不在,父亲身边就只有我一个女儿的,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把我给怎么样。”林冬菱回应道。
的确,别看林若甫现在十分关心林语茗,但即使他发现林语茗是林冬菱所害,八成也不会揭露这个事实。
对于他这种利益至上的人来说,一个已经埋入黄土的女儿,怎么能和一个还有巨大利用价值的女儿比呢,他还需要林冬菱为他争取来国舅的高位和荣光呢。
这一点,林语茗当然也能想到,这段时间所接受的震撼内容,已经让她对林若甫这个作父亲的彻底死心了,而且她也不认为,林冬菱会顾忌到林若甫就收手。
“父亲当然不会把你怎么样。”林语茗悠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认同林冬菱的看法,然后道,“但是,如果叶新枝知道了真相,他会怎么想你呢?”
后头的那句话,一下就戳进了林冬菱的心窝,她开始顺着林语茗的问题思考起来。
叶新枝惦记了林语茗这么久,如果忽闻她的死讯,一定无法接受。即便林若甫会帮自己掩盖事实,更不会将事情透露出去,但谁知道叶新枝会不会亲自派人详查,到时候,若是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自己很快就会暴露。
而对叶新枝来说,林语茗和自己就是他的红白玫瑰,他两个都喜欢,也两个都不想放弃。现在叶新枝更在意林语茗,无非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自己,但是还未求得林语茗的芳心。
而林语茗死了,叶新枝就再也没有得到她的机会,那他心里的那份在意就会无限度地放大。届时,叶新枝再得知自己是凶手的事实,心里剩下的感情恐怕会全部转化为憎恨。
这样一来,林语茗就会变成了白月光,而她就会变成了蚊子血,一抹想要被拭去的污秽之物。
显然,这与林冬菱所期望的未来完全背道而驰。
思及此处,林冬菱拿着针的手开始颤动,心中的动力消失了,过了一会儿,那只手臂很快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对,对,我不能杀你,杀了你,新枝哥哥会不要我的。”林冬菱喃喃道。
见林冬菱脸上的杀意已然消失不见,林语茗彻底放下心来,她放柔了声音,开始将林冬菱往她想要的方向带。
“你要是想我消失,除了让我死,还有另一个方法。”林语茗开口说话。
她说话的速度节奏极慢,这种谆谆善诱的方式让林冬菱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林冬菱缓缓转过头:“什么方法?”
林语茗吐露出了她的最终目的。“放我走。”
“放你走?”林冬菱面带疑惑,重复了一遍林语茗刚才说过的话。
“对,只要你把我放走,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出现你和叶新枝的面前,这样也算是一种消失吧。”林语茗说。
为了说服林冬菱,林语茗再度把叶新枝提了出来。
林冬菱的精神一直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但经过了刚才那段时间,她的情绪渐渐地缓和了过来。
思考了一下林语茗刚才说的话后,林冬菱认为,将林语茗送走,的确是一个好方法。这样,她既不用害怕因弑姐而感到罪恶和愧疚,也不用担心叶新枝再对林语茗起心思了。
只是,林冬菱想不通,林语茗为什么要向自己说出这个提议。
林语茗留在这里吃喝不愁,而且按照现在的形势,林家崛起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以后她大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为什么放着大富大贵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回去当亡国奴呢?
林冬菱不解地看向林语茗:“即使我能放你走,可是你走了之后,要去哪里呢?”
这个问题,让林语茗陷入了沉默。
肖陵昀已经死了,即使她能够离开,顺利地返回京都,她回去的家也不是她从前的那个家了。没有了肖陵昀的陪伴,那会是一栋冷冰冰的建筑,而她的余生都会在悲伤和思念中度过。
只是想想,就能知道那会是一幅黑白色的凄清画面。
尽管如此,林语茗还是不想待在这里,她不想和杀害肖陵昀的凶手们共处一室,看到他们狡诈阴险的面孔,就会让她痛不欲生,身体里仿佛有千万只手在拉扯她的血肉。
她宁愿死,也不愿意活在这种地狱里。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但我知道,我不想待在这里。”林语茗摇了摇头,“要是可以离开,我大概会找陵昀吧。”
她脸上的表情夹杂着低落和欣慰。
最初,林冬菱不明白林语茗的脸上为什么会同时出现这两种归属不同的情感,但尝试了一下换位思考,她很快就明白了。
如果叶新枝惨死在战场上,而他的死还是林若甫算计好的,那她恐怕也片刻不想与林若甫待在一起,即便林若甫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且养育她多年的父亲。
想到这里,林冬菱心里对林语茗的敌意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同情。
考虑了许久,林冬菱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帮你。”
*
几天后。
“哐当”一声巨响,一只碗从女人手里脱出,然后从高空中掉了下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形态各异的瓷片。
守在营帐外的士兵受过训练,耳力比一般人要灵敏,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动静。
士兵撩起帐帘,探头进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他一边问,一边转动眼珠,开始探查里面的情况。
地上铺着一张与土地颜色相仿的深褐色地毯,上面本来没有任何东西,但现在靠里侧的边上,多出了一堆碎瓷片,那些碎瓷片的原形,是一只青瓷碗。
碎片的旁边,蹲着一位姑娘,她在附近铺了一层灰布,用手指拈起碎片,正在小心翼翼地收拾地上的残局。
听闻士兵发问,那姑娘抬起头来。
“没事,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我会收拾的,大哥你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