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菱的话让林语茗非常生气。
林语茗本来还为姐妹重逢而感到欣喜，毕竟在这块土地上，林冬菱恐怕是她唯一想见到的人了。
只是林语茗还没有张口，对林冬菱诉说这些日子以来对其的担心和想念，也没有牵起嘴角，对林冬菱吐露看见其现在无恙的安心和喜悦，林冬菱，这个她心心念念的小妹，现在却站在她身前，以迎敌的姿态面对着她，甚至还发出了如尖芒一样的质问。
林语茗觉得气愤难当。
见林语茗脸上浮出怒气，林冬菱不自觉地向后倾了一点，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但她很快又变回了刚才的模样。
“你敢说，你就没有对新枝哥哥起过一点心思？”她怒视着林语茗。
“我没有。”林语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就算让我对天发誓，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没有就是没有。”
说完之后，林语茗偏过头去，不再看林冬菱。
林语茗这样表现，是不想与林冬菱再在这个无聊的话题上作纠缠，谁知林冬菱却会错了意思。
“若你没有，那为何不敢看我？莫不是心虚了？”林冬菱又问了一句。
然后，她走近了几步，呈压迫的姿态，让林语茗不得不转过头来看她。
林语茗的耐心已经被消耗光了：“我不是不敢，是不想看你，我真没有想到，我的亲妹妹会这样看我。”
若是遭受其他人的恶意揣度，林语茗不会介意，还可能一笑了之，因为她们并不了解自己，但现在问出这些离谱问题的是她的亲姊妹。
她们在同一屋檐下长大，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就算感情不亲厚，但共同经历那么多时光，总应该够一个人看清另一个人吧。
林语茗是真没想到，林冬菱会把自己当成一个水性杨花、无情无义的女人。
林语茗冷冷地瞧了林冬菱一眼，复又转过头去。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林冬菱，看见了林语茗冷淡的样子，身上的气焰瞬间消失了，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宁愿林语茗对着自己破口大骂，也不愿看见她忽视自己的存在，因为前者还代表着在意，而后者则代表着失望。
林冬菱心里陡然升出一丝后悔，可随即就被其他情绪给掩埋了下去。
见林语茗不说话，林冬菱便自顾自地开了口：“我也不想的，可我不得不防。新枝哥哥虽然选择了我，但他心里还有一块位置是留给你的。”
说到此处，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以前，我就算再难受，也可以不计较，因为你在他触不到的地方，他也不敢对你出手。”林冬菱的瞳孔飘忽，然后突然定住了，“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自从烈炎军反叛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和他的父亲叶廷越来越像。别人或许看不出，但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欲望和野心慢慢滋长，日渐吞噬掉了他的温柔和善良。”
听着林冬菱的话，林语茗想起了不久之前见过的叶新枝。
仅从外表看，林语茗就发现，叶新枝与从前相比变了很多，比起谦和的温润公子，他现在更像是一个烧杀掠夺的武将，手起刀落，就能取走很多人的性命。
而且，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变了。
从前叶新枝也会向她靠近，但十分尊重她的意愿，只要她表达出抗拒之意，他就会离开，仍保有一定的分寸感。
然而，现在即使她下了逐客令，叶新枝还是会赖着不走，完全不顾及她的心情，仿佛她只是一件物品，只要他想要，就坚持不放手。
这种独断专行的狩猎者特性，逐渐在叶新枝身上体现，不知是受了叶廷的影响，还是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想到这里，林语茗不免感到有些复杂。
叶新枝的变化，林语茗尚且无法坦然接受，可想而知，对于过分在意他的林冬菱来说，这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折磨了。
“他待我，也越来越不如从前，从前，他还会包容我的小性子，在我生气的时候，他会耐下心来哄我。可现在，现在，我只要稍有抱怨，他的脸上就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感觉我在他面前做什么都是错的。”林冬菱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而他到现在还没有抛弃我的原因，恐怕只是因为我是爹爹的女儿。”
最后那句话，让林语茗听完之后心猛然一跳。
林语茗一直觉得，林冬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没想到转眼之间，她的洞察力变得如此厉害。
的确，林若甫愿意和叶廷合作，一定程度上也与林冬菱有关，有这桩姻亲关系做纽带，前期能把他们牢牢地绑在一起，后期可以凭这段关系跟着叶家往更高的地方走。
而为了借助林若甫的力量，叶家父子肯定要表现出诚意，而他们的诚意的体现就在林冬菱身上了。
从这个角度看，林冬菱更像是被当做一个工具对待。
林冬菱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觉得十分无力，她想要别人真诚的对待，而不是虚情假意的利用。
但那三人对权力的渴望远大于她的想象，以至于一直忽视她的诉求，时间长了，林冬菱也越来越绝望。
她垂下了头，眼珠变得黯淡，让林语茗看着于心不忍。
林语茗安慰道：“只要有父亲在，叶新枝就不会抛弃你，你别担心。”
这句话，像是摁到了什么机关，让原本还如断线木偶般静立的林冬菱，猛然抬起头来。
“叶家父子留我，是因为我是爹爹的女儿，可你也是爹爹的女儿啊。”林冬菱说，“若是叶新枝真对你起了意，那我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任何价值了。没有价值的人，是会被无情抛弃的。”
林冬菱边说边开始在屋内踱步。
她低着头，嘴唇翕动不止，脸上的肌肉也开始发抖，看上去很不安的样子。
林冬菱忽而暴怒，忽而惊恐，情绪不断在两者之间转换，明显状态不对。
别人或许会以为她疯了，但林语茗却知道，林冬菱只是被残酷的现实碾碎了幻想，她一时无法承受这种落差，在不断拉扯中，变得越来越扭曲。
林语茗有些不忍：“就算他们有这个想法，父亲也不会放弃你的，他那么疼爱你，怎么会允许别人欺负你。”
林语茗想要唤起林冬菱美好的记忆，让她相信世间还是存在她可以依靠的人和感情的。
闻言，林冬菱抬起头来。
她盯着林语茗看了一会儿，勾起了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似乎在嘲笑。
林冬菱复又开口道：“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你知道吗，自从爹爹回来，我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他去找叶廷，我刚好在路上碰到他，另一次，就是刚才，我来看你的时候，同他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她看向帐外，眼神带有几分惆怅和迷茫，“而这几天，他没来看我，倒是三天两头往你这边跑，脸上关切的样子，都让我怀疑，他以前对你的冷待是不是真的。”
这些事，林语茗倒是头一回听见，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那是林若甫会如林冬菱口中所述那样表现。
林若甫不关心林冬菱反而来关心自己，这也太反常了。
在林语茗感到不解的时候，林冬菱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不过后来我想通了，爹爹他不是真的爱我，也不是真的爱你，谁能让他成为一个好父亲，他就会去爱谁。”
这话乍听上去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林语茗咀嚼了片刻，就明白了林冬菱话里的意思。
仔细想想，林若甫的确如林冬菱说的一样。
他从前疼爱林冬菱，是因为林冬菱丧母，从小就比别人家的孩子少一份关爱。为了弥补这份残缺，林若甫就加倍地对她好，好到没有底线，成为了一个众人眼中的完美父亲。
而林若甫最近格外关注林语茗，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了林语茗，出于愧疚，他在意林语茗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哪日有个闪失。
若单独看，林若甫当然是个好父亲，可有前后相差那么大的变化，让人不得不产生质疑，父亲对孩子的爱，真的是可收可放的嘛。
答案显然是否。
既然是否，那就说明林若甫并不是真心爱他的女儿，而如果不是真爱，那他还表现出真爱的样子，恐怕只是为了维护他树立起的形象罢了。
没想到，这一点是林冬菱最先识破。
林语茗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学堂的事情。
那时，林若甫请来了先生为她们姐妹三人授课。林冬菱当时年纪还小，上课不认真听，喜欢盯着窗外翻飞的蝴蝶看，下课也不写先生布置的作业，拉着院里的丫鬟婆子陪她疯玩。
但尽管她那么不认真，每次先生提问，她都能答得上来，想来那时候，她的聪慧就已经显露出来了，只是她不愿在诗书上下功夫，所以逐渐被其他人比了下去。
但聪慧是天生，即使被掩埋，也还是存在，就比如现在。
即使不了解全况，但林冬菱还是能作出正确的推断，甚至还能看破旁人看不透的东西。
林语茗微笑着说：“冬菱，其实你很聪明，你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彻。”
但这句话并没有能宽慰到林冬菱。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的丈夫不爱我，我的父亲也不爱我，他们对我的爱，都转移到了你的身上。”林冬菱的声音又高了起来。
林语茗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皱眉问：“你想要怎么做？”
林冬菱：“怎么做？只要你死了，就没有人会再和我抢了，所以我要杀了你。”
林冬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根针，缓缓向林语茗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