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没有想到,她曾经温暖幸福的家庭会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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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他地域不同,云摹国没有嫡庶之分,就连皇家也是如此,只是因为男性继承制的缘故,皇子的地位会比公主高上那么一点。
不过云霓觉得,众子女中,她是最受父皇宠爱的孩子,父皇会手把手地教她认字读书,还会亲自推她荡秋千玩,其他弟弟妹妹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而云国主本人也说过,因为云霓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而做父母的总是会对第一个孩子倾注更多的心血。
云国主的态度间接决定了云霓在众人之间的地位。
小时候,云霓带着皇子公主们一起在后花园里玩耍,大家伙都是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哪里他们就走到哪里,玩什么游戏也是由她来决定,孩子们都乐意听她的话,那个时候的云霓可以说是皇室的孩子王。
不过,就算是云霓是孩子王,也不代表她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她的其中一个弟弟云牙就总是跟她唱反调。
所有游戏中,云霓最喜欢的就是角色扮演,她假装自己是女王让其他弟弟妹妹扮作臣子听她号令。
从开始,云牙就表现出了极度的不情愿,他全程不说一句话,听到云霓的括指令也当作没听到,非得等云霓急眼了才慢吞吞开始动作,经常把云霓气得要死,而等云牙再大上一点后,他干脆不再配合,远远地和云霓他们保持距离。
身为长公主,云霓自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从未被人这般拂过面子,在她看来,云牙的行为就是故意要减少她的威严和气势,对此云霓自然十分生气。
有一天,云霓再也忍不住了。
尽管其他弟弟妹妹都十分配合,但看着因为云牙离开而多出来的空缺,云霓心中的火烧得越来越旺。
她沿着刚才云牙离开的方向走去,很快就发现了云牙的踪迹,只见云牙蹲在湖边,两只手分别拿着木头刻成的玩具剑不断飞舞,像是在比划着什么。
云霓快步走到了云牙面前:“你宁可摆弄这些死物,也不肯跟我们一起玩?”
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并没能引起云牙情绪的半点波澜。
云牙点了点下巴,拿起手上的木剑:“比起过家家的游戏,我还是喜欢这些东西。”顿了顿,又道:“而且你又当不上女王,我为什么要配合你?”
说到最后一句时,云牙的语气明显轻蔑了许多。
“谁说我当不了女王的?”云霓气得涨红了脸。
彼时的云霓正是爱玩的年纪,平日里喜欢到处游荡,对除了玩以外的东西是一丁点兴趣也没有,更不用说与历史政治有关的事了。
现在正是云霓心气不爽的时候,一听到云牙的话,她就下意识地做出了反驳了,也不管她的话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闻言,云牙便知道云霓根本对云摹国的承袭制度一无所知,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浓。
“那你大可以去问问父皇,看他愿不愿意把那个位置传给你。”云牙冷冷地斜了云霓一眼,“国主的位置,未来只可能是我和二弟的,大姐你还是别想了。”
云霓刚想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云哲找了过来。
云哲虽然年纪小,但心思比成熟的大人还要细腻,他敏感地察觉的哥哥姐姐之间不和谐的氛围,并想要阻止两人发生激烈的争吵。
云哲迈着小步来到云牙面前,用肉嘟嘟的小手拉出云牙的衣袖。
“皇兄,我们回去吧,大家一起玩多好啊。”云哲说。
平常人被这软糯的小手一牵,肯定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跟着他走,但云牙却不吃这一套,他甩开了云哲的手,抱臂往后退了一步。
“我才不要呢,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云牙冷哼了一声。
“一个人待着怎么行呢?我们应该在一起才对啊。”云哲道,“就像天上的大雁,它们都是成群结队而行的,落单的大雁是很容易走散的。”
每年秋天,大雁都会从北方飞往南方,而且多是以群组为单位进行迁徙,大雁们呈人字形移动,为彼此减少飞行所需的压力,如果只有一只大雁是完成不了这段长途的。
云哲就是想告诉云牙,他们兄弟姐妹几人应该团结互助一条心,而不是要与其他人疏远。
在一旁听着的云霓没想到云哲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一番有道理的话来,感到诧异的同时还对他多出了几分敬佩。
但是云牙却不是这样的认为的。
“像大雁一样有什么意思,要我说,如果要成为一种鸟儿,我更中意在可以高空翱翔的猎鹰。它们有锋利的爪子,敏捷的翅膀,比起那些以虫为食的鸟类,食肉的鹰才是真正的强者。”云牙说道,“而在鹰的世界里,弱者是不会得到同情的,同一窝鸟儿只能有一个存活,同胞之情对它们来说是不存在的。”
听了云牙的话,云霓不禁悚然心惊。
她原本以为这个弟弟只是单纯的不合群,但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只要不合他意的东西都会被他当做没用的废品一样抛弃掉,包括他们这些与其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云霓记不太清楚,但从那天之后,云霓就再也没有主动去接近云牙,本能告诉她和云牙共处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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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云霓来说,云牙像是一座随时可能会喷发出噬人岩浆的活火山,需要她小心地观察和对待,但由于这座活火山一直处于休眠状态长达十几年,久而久之,云霓自然就忘记了这一潜在的威胁。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幼时的孩子王最终变成了大姑娘,云国主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云霓,决定要给他的宝贝女儿指一门亲事。
云国主给云霓选的夫婿是云摹国的一位年轻将军,手握强兵、前途可期,云霓虽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将军,但她找来了画像,画像上的男子身材威武相貌硬挺,让云霓很是满意。
然而,这段婚姻并不如云霓期盼的那样。
嫁过去没多久,云霓就发现将军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明明是新婚,他却没有表现出亲昵的热情,通过将军的言行,云霓感受到的只有下位对上级的尊敬,而这种尊敬中时不时会泄露出一丝冷漠。
云霓过去的人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要星星要月亮都会有人上天给她摘来,现在突然在婚事上遇到了挫折,她不免变得执着起来,执着地想要让现实变成她期待中的样子。
她拼命地讨好将军,甚至亲自为他洗手做羹汤,但是将军一直不为所动,甚至到了后来,都不怎么回府过夜,吃住都在外面,只有节日才会同云霓一道用餐。
云霓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她派人去打听关于将军的消息,发现将军的住宅里安置了一名舞姬,而将军与那名舞姬早在他与自己定亲之前就相知相爱。
知晓了这个事实的云霓大闹了一场,也因此与将军彻底决裂,将军搬离开了公主府,与他心爱的舞姬住在了一起,将这座巨大华丽的府邸留给了云霓一人。
这件事发生之后,云霓一度陷入消沉,整日饮酒不停,直到酩酊大醉才会松开酒杯。
大约是受够了孤独寂寥的日子,云霓对热闹的渴望疯长,每隔几日,她就要请人来赴宴做客,听着那些人的谈笑声,她的心才不会那么空落落。
每场宴席赴会的人都不完全相同,通过举行宴会,云霓也结识了不少新人,王巧心就是其中一个。
初时,云霓对王巧心不怎么感冒,因为在云摹人的观念中,黑发黑眼的胥朝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低等的生物,不过后来与王巧心深谈后,云霓被这个神秘的胥朝女人深深迷住了,在王巧心给云霓讲述自己四处游历的过程中,她的见识得到了几何倍数的增长。
见识的增长促使内心渐渐变得宽广,拥有了宽广的内心,云霓也不再那么在意将军的事情了,可以说,王巧心的到来让她得到了治愈。
云霓和王巧心成为了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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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这辈子就会平平淡淡地过去,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们的预料。
云国主召众皇子公主入宫的消息如投入水中的巨石,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后,还带起了阵阵浪花和涟漪。
得到传唤的云霓第一时间就赶至了皇宫,可她进去之后,等了几天都没有见到云国主,这让她嗅到了不对劲。
之后,云牙接管下了云摹国的所有事务,将来到皇宫的公主们请离,并以云国主病重为由,拒绝了她们参见云国主的请求。
回到公主府后,云霓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布满了疑点:一向身体康健的云国主怎么会突然深染重病?而几乎所有皇子公主都回到了皇宫,而她的二皇弟为何不知所踪?
云霓大概能猜到背后的原因,但她选择装作无知无觉,继续过着和以往一样的公主生活。
直到有一天,平静的海面下迎来了真正的风浪——云牙为了夺取兵权,处死了将军。
等云霓赶到刑场的时候,将军的头颅和身体已经完全分离,还没能她消化掉这个事实,附近又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许多围观的群众向那里走去,被推搡着过去的云霓又看见了一具尸体,是那名舞姬。
舞姬无法接受将军的死,当场自尽而亡,随他而去。
云霓虽然为他二人的关系感到不快,但看着他们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她心中更多的尽是悲愤,于是,她当即冲入皇宫,找云牙问个明白。
“将军对云摹国一向忠心耿耿,他是那么好的人,你为什么要杀他?”云霓问道。
“他是个忠臣不错,可他效忠的是父皇而不是我,这样的好人我可不需要。”云牙表情淡漠,像是将军的死并非是他的过错,“话说回来,皇姐为什么如此生气,他对不起你,我替你了结了他,你不应该感激我才是吗?”
云霓望着高台上那张摆着理所当然表情的面庞,心中的愤慨渐渐转化成了恨意,以至于后来王巧心提出与胥朝合作、一起扳倒云牙时,云霓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既然云牙自诩为翱翔于九天的雄鹰,那她云霓就要让他见识一下被群雁反攻啄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