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甫和林夫人是京都城里众人都认为登对的夫妻,几乎人人见了都要夸一句郎才女貌,而这名女子又与林夫人长得相似,自然也是个出色的美人。
一双似是盛有清水的眸子,只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动情,加上她纤瘦的四肢和高高隆起的肚子,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但面对这样一个女子,林若甫的脸上没有生出丝毫动容。
女人颤抖地伸出手,想要乞求林若甫的怜悯,但她还未碰到林若甫的衣袖,林若甫狠狠地一甩手,头也不回地向府里走去,然后拉上门。
听到木门吱呀作响,林语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时门还未完全合拢,林语茗的视线透过中间的那条缝隙直接落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她清晰地看到,女人脸上那两条还未干涸的泪痕以及眼中的绝望之色,彼时她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心也不禁跟着隐隐作痛,为那个女人的经历而感到悲伤。
也不知道是不是外头阳光正盛的缘故,那名女子看起来似乎比旁人要白上许多,瞳孔也是淡淡的茶色,给人一种外乡人的感觉。
但是林语茗再无暇去深究,因为门很快就彻底合上了,那张悲戚的脸孔,那名不知名的女子,她是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见。
这段回忆结束,林语茗的意识又回到了黑暗中,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又一束光亮投射在她前方。
林语茗没有犹豫,直接向光亮的源头奔去,她想要弄清楚,过去父亲和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出所料,林语茗又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只是这次与上次有些不同,她没有走在长廊上,而是坐在屋里,时间也不对了,因为她身上穿的已经从薄衫变成了棉服。
现在已经到了冬天?
林语茗还未思索多久,合着的门就被推开了。
三四个丫鬟小跑着进了屋子,步子很是轻快,每个人都攥着拳头,好像握着什么东西,同时林语茗也注意到,她们的表情比以往要开朗,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林语茗问道:“发生什么了?”
“夫人生了!”丫鬟们答话。
说完,丫鬟们走到她身边,摊开掌心,给她展示手里的铜板和银锭,这些银钱是府里管事给每个人发的赏钱,为的就是庆贺林夫人顺利生产。
林语茗一时有些怔忪。
在她的印象里,娘亲是难产而亡,怎么和她现在听到的消息有这么大的出入。
“生了!”幼时的林语茗又问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夫人给二小姐生了个妹妹,以后,二小姐就不是府里最小的啦。”一个丫鬟告诉她。
林语茗小脸上满是兴奋:“太好了,我当姐姐了,我要去看看母亲和妹妹。”
话音未落,小人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往屋外跑去。
“唉,等等!”几个丫鬟想追,但不巧的是,她们刚迈步就撞在了一起,这一撞就延误了追林语茗的最好时机。她们只好高声提醒,希望林语茗可以听到她们的话,“现在还不能去,侯爷说了,夫人和三小姐还很虚弱。”
但林语茗早已跑远了,完全没听见她们的话。
今天是林夫人生产的大日子,府上的人忙碌不已,根本没有人管林语茗,而现在奴仆们都在后堂排着队,等着几位管事发赏钱呢,就更没有人会关注林语茗了。
因此,林语茗走了一路都没有人阻拦,这让她很快就到达了大院。
之前被林若甫凶怕了,林语茗生怕自己偷跑出来又被发现,所以没有从正门走,而是绕了条路,从偏门旁边的一座矮窗翻了进去。
大约得了大夫的嘱咐,说林夫人生产过后身体虚弱需要静养,所以屋内并没有多少人伺候,林语茗顺利地来到了内室,看到了躺在床榻上闭目的林夫人还有旁边摇床上的小婴儿。
小婴儿刚出生,身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去,脸也是皱巴巴,看起来像一只小猴子,不过她安静睡着的样子十分乖巧,弯弯的嘴角带着笑,让人看着心情就不自觉地好了起来。
小妹妹真可爱,林语茗心想。
看完小婴儿,林语茗又去看林夫人。同样是睡着了,但林夫人看起来并不安心,她眉头皱起,口中喃喃不断,放在腹上交握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仿佛深受困扰。
林语茗上前一步,想要将林夫人唤醒,但她还未有动作,就听正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她十分熟悉,是她的父亲林若甫。
“不好,是爹爹来了。”林语茗心下一沉。
现在离开已经来不及了,林语茗只得躲到了旁边的衣柜里,祈祷林若甫不要发现自己。
还好,林若甫进来之后并没有朝衣柜这边走,而是径直向床榻和摇篮床走去,显然,他此次来是来看望刚生产完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女儿。
林若甫从摇篮中抱起了还是婴孩的林冬菱,但他动作不熟练,姿势也僵硬,林冬菱在他怀里动了一会儿,仍觉得不舒服,便放声大哭起来。
而她这一哭,就把林夫人唤醒了。
“侬侬,你醒了,快来看看我们的小女儿。”见林夫人睁开眼,林若甫抱着林冬菱坐到床头,一脸为人父的喜悦“没想到这么快,我就有三个孩子了。”
但林夫人看上去就不是很开心了,她甚至都没有看孩子一眼,就别过了眼去,脸色冷淡的很,仿佛襁褓中的并不是她的骨肉。
随后,林夫人开口道:“你说错了,现在你怀里的这个是你的第四个孩子。”
林若甫脸上的笑意僵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找上门来说想见你,正好你不在,我就代你见了她一面。”林夫人看着林若甫的表情,嘴角勾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然后她悠悠地说,“她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小婴儿,那才是你的第三个孩子。”
林若甫半晌没有说话,似乎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而怀中吵闹不停的婴孩让他无法专注思考,于是,他又将林冬菱放回了摇篮里,而林冬菱在回到熟悉的环境后,很快安静了下来。
见林夫人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林若甫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把她赶走了?”
林夫人轻轻地点了点下巴,同时,眼睛盯在林若甫的脸上,想要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林若甫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又问了一句:“那婴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女孩。”林夫人答道。
“赶走就赶走吧,只要你高兴就好。”听到答案后,林若甫像是呼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从前是我不对,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再犯了,以后我们一家五口好好过日子,再也没有别人了。”
林夫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变换,她定定看了林若甫一会儿,然后收回了目光:“林若甫,你真是虚伪。”
她的声音是像寒冰一样冷,不带有任何感情,别说嫉妒了,就连厌恶也没有,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
而听到林夫人说出的评价,林若甫很是生气,他站起身来,高声问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我为什么这样说你?因为你就是虚伪。”林夫人刚用完了力气,并不能以同样的音量应答,但从她口里说出的话语听起来可比林若甫所说要有力量得多,“你口口声声说只爱我一人,可转头就找了个另一个女人,与她浓情蜜意。”
“我还是爱你的啊,我只是感到寂寞,想有人陪伴在身边……而且我找的是一个相貌与你相似的人,足以证明我不是移情别恋啊。”林若甫为自己解释道。
“若你是被其他女子迷去了魂,我也不会那么难受,可你……你或许曾经爱过我这个人,但你现在,肯定不爱了。”林夫人却摇了摇头。
爱一个人,是会把身心全部交给对方的,若是能把情感转嫁到别人身上,那种情感还能被称作爱吗?
林若甫不明白林夫人话里的意思,他觉得,他把林夫人当做自己最重要的女人,且可以为了她抛弃其他野花野草,这就是爱的体现。
他察觉到林夫人话里的绝望,赶忙伏倒在床前:“你在说什么啊,我还是爱你的!为了你,不仅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孩子我都不要了,你还要我怎么做啊?”
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林夫人开口反问:“我有说过让你赶走她们吗?”
“可你不是……”林若甫不解其意。
赶走她们母女两个的不正是你,我顺着你的心意做,难道还有错吗?
“我本来是想留下她们的,但当我听到她上次来府上找你,被你无情赶走后,我就知道,如果她留下来恐怕今后的下场也不会比我好到那里去。”林夫人说道。
若他林若甫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那即使他对那女子没有真心,也该善待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他为了证明对自己专情无二,如此残忍地赶走了前来投奔她的孤儿寡母,恰好证明了他是个再无情不过的人。
也正是因为得知这件事情,林夫人彻底打消了对林若甫的希望,而当希望没了,爱也是会消散的。
“至于我想要的,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这一次,林夫人终于直视了林若甫的双眼,“我想要离开你身边。”
这句话,让林若甫突然暴怒:“你休想,你既嫁给我林若甫,无论生死,也只能是我林若甫的女人。”
那张谦谦如玉的面孔,因为怒火的点燃而扭曲起来,君子的端方荡然无存,撕破了这层伪装,此时的林若甫就是一只野兽。
躲在衣柜的林语茗听了刚才那些话,又看到这一幕,害怕地哭出了声:“哇!”
听到动静,林若甫一把拉开了衣柜的门,躺在床榻上的林夫人仰起头,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在看到林语茗后,林夫人大惊失色:“小茗儿,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