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茗口中的姐姐便是林家的大小姐林丹逢,也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之一。
胥朝的女子多在十五六岁婚配,但在与林丹逢同龄的女子忙着备嫁的时候,她却被林若甫留了下来,直到三年后的选秀才入宫。
林丹逢也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两年之内就坐到了嫔位,以荣字为封号,成为了皇上身边受宠的荣嫔。
都说后宫与前朝密不可分,别人家让女儿进宫都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势力,但林家不走寻常路,林丹逢入宫后甚少和家族联系,一年到头连家书都没有几封。
所以这次收到姐姐的传信,请自己入宫相见,林语茗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终于可以见到思念已久的胞姐,忧的是不知这次突然的邀请背后是否出了什么事。
而她的忧虑终于在第二天见到林丹逢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她刚跨进宫门,就看见林丹逢在殿外等待自己。
阳光直直地打在琉璃瓦上,变幻成五彩光芒落在了林丹逢的身上,再加上金冠珠翠,锦缎绫罗,映得她是比从前更加光彩照人。
林语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林丹逢面前。
她屈膝一福:“臣妇参见荣嫔娘娘。”
林丹逢一把将林语茗扶了起来,握住了她的双臂,面对面看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记得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姑娘,几年没见,你竟都已经嫁人了。”林丹逢感叹道。
林语茗摸了摸自己的妇人发髻,又想到了最近在肖府生活的这段日子,也生出了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就算嫁了人,我也是你的妹妹,这一点可是不会变的。”她走到了林丹逢的身边,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林丹逢也任由林语茗贴在自己身上,慢慢地引着她往殿内走去。
殿内早就准备好了宴席,两人分别入座,一边吃饭一边聊起了家常。
“你在肖家怎么样?他们对你可还好?”林丹逢问道。
“老夫人和婆母待我很好,其他人也不错,日子倒比我想象的要好。”
“那个肖陵昀待你如何?”林丹逢又问道,“我听说,他三天两头都在军营里,很少回家,他可有给你委屈受?”
听见姐姐的关怀之语,林语茗心下感动,眼眶也跟着有些泛红,她借着放筷的间隙缓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
此时,她已神色如常,笑着答道:“他到底是将军,当以百姓为先,宿在军营里也是常事。这也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阿姐放心。”
林语茗不愿在这个话题多绕,便问起了林丹逢的近况:“阿姐怎么样?陛下待你可好?”
这一问,让林丹逢的笑容直接凝在了脸上。
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了点头,道了一声都好。
反倒是她身边的小宫女嘟囔了一句:“哪里好了,陛下都好久没来我们宫里了。”
林语茗闻言一愣,再转头去看时,在林丹逢笑着的脸上发现了一条裂缝。
“怎么回事?”她问道。
因是自家姐妹,林丹逢也并不瞒她,细细将内情说与她听。
今年三月,胥朝再度迎来了三年一次的选秀。
此次入选的名门闺秀不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秀女是来自烈王府的叶新月。她是叶廷的独女,今年刚满十六,算起来还是当今皇上的表妹。
除开样貌才情,单凭这一层关系在,皇上也会格外看重她,更不要说叶新月还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
叶新月受宠不过月余,就被晋封为瑶嫔,风头一下子就盖过了荣宠多年的林丹逢。
如今后位空悬,大家都在议论叶家是否会再出一个皇后。
都说,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看着隔壁春风得意、玉面生辉的样子,对比自己冷清下来的宫殿和逐渐老去的面容,就是林丹逢心态再好,也不免会有些伤感。
林语茗正想要劝慰几句,林丹逢却早已恢复了笑语嫣然的样子。
不知是已经看开了,还是故作坚强。
帝王薄情,深宫似海,后宫嫔妃们更是如浪花般随着潮水起起落落。
林语茗心中叹息了一句,只盼她的阿姐不要过分自怜,成为淹入海底的一缕白沫。
为了活跃气氛,林语茗将身后的银鹊和春桃介绍给林丹逢认识。
“银鹊,阿姐从前见过的。”她道,“这个丫头叫春桃,是我在肖家新收的丫鬟,阿姐你觉得怎么样?”
春桃第一次进宫,很是拘谨,还是被林语茗推了一把才敢上前。
刚进肖府时,她还瘦得跟个猴似的,跟在林语茗身边后,没少被她投喂,短短一个月之后,原本凹陷的双颊丰盈了起来,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加上现在她因害羞而升起的红晕,看起来还真像初春里枝头上含苞待放的粉色桃花。
“看着是个有福气的,”林丹逢仔细瞧了她几眼,眼中露出了笑意,然后从旁边的玉盘中抓了一把银瓜子,放到了春桃的手上,“好好跟着你家夫人,以后必不会亏待你。”
春桃忐忑地接下了赠赏,然后退到了原位。
林丹逢在宫里待久了,见惯了花言巧语刻意奉承的人,如今突然认识了尚且还留有几分纯真的春桃,就好像从狐狸窝出来后看见了一个可爱的小白兔,原本低落的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
她抬头浅笑,弯起的薄唇下是好看的下颌线。
林语茗望过去,竟一时有些怔忪。
此刻林丹逢的面庞竟和墨梅有些重叠。
林语茗又将墨梅的五官轮廓在脑中勾勒出来,细细比对了一番,发现她与自家姐妹三人都很相像。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不觉有些发愣。
林语茗的神情被林丹逢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只是突然想起我院里的一个姑娘,说来也是凑巧,她与你我都有些肖似,若不是知道父亲身边没有人,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咱们林家的女儿。”她答道。
虽是打趣着说话,但林语茗心里的确有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但随即又被她自己否定了。
父亲为了亡妻不续弦不纳妾的美闻已经在京城流传十多年了,这种怀疑说与旁人听恐怕他们也不信,定是自己多想了。
“竟有这种事?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面容相似的人想必也有很多,你们遇见,也算是一种缘分。”一旁的林丹逢也只是惊了一瞬,随即感叹道,“不过说到父亲,我有时倒希望他身边可以有个人陪着。”
林语茗赞同地点了点头。
虽然在她眼里林若甫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他确是一个难得的有情郎。
十多年过去了,母亲屋里的陈设布置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她有好几次都碰见父亲独自在故居门口踌躇许久却落默离开。
都说情深不寿,但林语茗却是亲眼见证了父母感情的隽永。
光是这一点,林若甫也值得她的尊敬。
涉及已然逝去的故人,姐妹俩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这时,殿外进来了一个小宫女,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交到了林丹逢的手上。
林丹逢看了一眼,然后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说到父亲,他就给我来信了。”
她用手上护甲刮开了胶着的封口,从信封中取出了折叠好的信纸,然后展开默读了起来。
林语茗问道:“父亲说了什么?”
她本来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谁知林丹逢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欲言又止地瞅了她一眼,吞吞吐吐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这个模样,很难不让人往坏处想。
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林语茗皱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并不是。”林丹逢知道她想岔了,立马摇头否认,但随即她又叹了一口气,将信纸递到了林语茗面前,示意她自己看,“父亲找到三妹和叶世子的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