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甫关心则乱,差点被林冬菱这半真半假的一场戏给骗了过去。
“好好好,爹爹这就把叶新枝那小子给叫过来,菱儿,你可要坚持住啊。”他用一手扶着林冬菱,腾出了另一手,抬起手来示意让人进来的听命。
林语茗赶紧上前一步,阻拦道:“父亲,我看三妹伤得不轻,还是先叫个大夫来看看吧。”
她这一出声,林若甫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他转过头来,看了二女儿半晌,才道:“茗儿回来了。”
而林语茗在看清了父亲的样子后吓了一跳。
林若甫今年三十七岁,年轻时眉目俊朗、惊才风逸,乃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平时看起来像二十许人,若不是蓄了胡子,怎么也看不出已是三个成年女子的父亲。
可是现在,他像是突然被抽去了一口气,双眼无神,身体半瘫在地上,虽然外表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像是骤然老了十岁。
见林若甫失了神,林语茗加重了语气,将她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父亲!”她强调道,“当务之急是先将三妹的命救下来,快让人去请个大夫回来吧。”
然后她走到林若甫的身边,低下身来,伸出一只胳膊环住了林冬菱的肩膀:“三妹这里我先照看着,您赶紧去叫人吧。”
听了林语茗的话,林若甫才稍微恢复了点精神,他小心地将林冬菱交到她手上,然后站起来准备走到外面去叫人请大夫。
而林语茗则趁他背过身向外走的时候,在林冬菱腰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这一拧,可是用了她十足十的力气,林冬菱为了演好戏,从刚才就一直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突然挨了这么一下,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在发出一声尖叫的同时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林冬菱:“啊!”
刚要迈过门槛的林若甫闻声回过头来,却看到三女儿一改刚才虚弱地样子,捂着腰在原地乱跳,虽然身上的伤痕仍旧显眼,但看上去似乎并不影响她此刻生龙活虎的样子。
林若甫开口问道:“菱儿,你怎么了?”
“我,”林冬菱听到父亲的问话,下意识地就要将林语茗掐了自己一把的事情告状给他听,但她正准备说话,就看到林若甫一脸阴沉地朝这边走来。意识到自己的谎言已经被戳破,她连忙改口,“我……我没事!我刚才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二姐一来,我就感觉身上的痛楚都消失了,真的!”
听了她这苍白无力的辩解,林语茗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另一边,林若甫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女儿不懂事和其他人跑了也就算了,只要人平安无事,他这个做父亲也就安心了,至于之后的事情,他为其计划好了,先派人乘快马给叶廷送一份书信说明情况,等到回复后将林冬菱和叶新枝的婚事定下来,先以未婚夫妻的名义相处,等叶廷回京之后再举办婚礼,这样也算保全了明面上的面子。
可林冬菱像是着了魔一样,非吵着闹着要见叶新枝。且他又不是不让他们两人见面,只是之前掀出的风波还没有完全过去,想让他们晚些见面,也是为了避过这阵风头,几天不见又怎么了呢。
他把道理都给林冬菱讲了好几遍,都快要将自己的嘴皮子说烂了,可她就是不听,今天甚至还故意装作寻死觅活的样子来欺骗自己。
要知道,他看到她触柱的那一刻,整颗心都要碎出来了。
而现在,他看着幺女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林若甫在心中开始暗自怀疑。
难道是这些年自己把她宠坏了,慢慢养成了这么个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性子?
而林冬菱见父亲久久不说话,心里也有些慌了,又转向一旁的林语茗,希望她可以为自己求求情。
林语茗收到了林冬菱投来的眼神,端详了她半天,然后想没看到似的,毫不犹豫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在她长长的回忆中,作为父亲,林若甫也有不同的面目。
对于林丹逢,他十分严厉,一直都是以最高的要求来管教,而林丹逢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少女时就以京城第一才女闻名,入宫后也是一枝独秀,给林家挣得了不少声望。
而在林冬菱面前,他完全就是一个慈父,只要林冬菱有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尽力满足,将所有的宠溺和微笑都给了她。
只有自己,被当成客人一样对待,鲜有得到来自父亲的关心,有时候,她甚至想,就算是林若甫骂自己一句也好,这起码要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
积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和怨气,在刚才进屋的那一瞬,不可阻挡地爆发开来。
一想到,自己原本平稳的人生都被林冬菱一个任性的举动给扭曲了,而她还能像个小女孩在父亲怀里撒娇撒痴,林语茗心里对这个妹妹仅剩的一点亲情也不见了。
她根本没有为其求情的打算,而且现在也该让林若甫亲自教训这个还不懂事的女儿了。
另一边,林冬菱望着林语茗冷淡的侧脸,一时也有些怔忪。
虽然她们姐妹不算太过亲近,但以前但凡自己做了错事或惹了祸,只要跑到林语茗面前撒几句娇,她就会帮自己遮掩,就算父亲气得要打自己手板,她也会主动开口阻止。
二姐姐虽然看起来冷淡,不如父亲和大姐姐对自己亲切,但是她心里明白,二姐姐也是宠爱自己的。
可现在……
林冬菱这才真正领悟到,她的所作所为,是真的伤了林语茗的心。
她抿紧嘴唇不说话,缓缓地低下了头,现在看上去才真有了几分认错的样子。
但是这认错的态度来的太晚了。
林若甫越想越气,他拼命想忍住,但心中的怒气就像大风吹过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看到林冬菱低头的样子,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有一次她瞒着自己偷溜出去玩被抓回来的事情,当时她二话不说就跪倒在自己的脚边,也是这样一幅看似诚心认错、实则想以示弱摆脱惩罚的样子。
林若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为了区区一个叶新枝,你不仅能背叛亲姐,还能愚弄亲父。你如此不忠不孝,我怎么能放心将你嫁去王侯之家,到时候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来丢我林家的脸。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出家修行,在道观里待一辈子,要么听我的安排,嫁到京城外面去,从此相夫教子,永远也别回来。”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林语茗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
她知道林若甫生气,可没想到他会说得那么恨。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林若甫并不会真的这么做,就算不为了自己付出了十几年的疼爱,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也不会就这样把林冬菱丢弃掉,刚才的一番话,不过是口不择言罢了。
可林语茗明白,不代表其他人也明白,特别是林冬菱这样被保护着长大的、完全没有心机的小女孩。
她一听父亲动了气,话又说得那么绝,立时慌了起来。
“爹爹,你不能这么做啊!我不想做道姑,也不想嫁给其他不认识的人,我,我只想嫁给新枝哥哥。”林冬菱越说越急,最后竟然哭了出来,“呜呜呜,爹爹我错了,我再也不骗你了,你不要把我许配给别人,若真是那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语茗听着她如诉如泣的话语,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到了自己家,而是来到了一家戏院。
台上的人真情实感地将狗血话本里的念了出来,而作为看客的她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发腻。
听不下去的她正打算开口劝几句让林若甫消消气,那边哭掉了半条命的林冬菱突然又出声了。
她抵着膝盖爬到了林若甫的跟前,死死地抱紧了他的大腿,然后说道:“爹爹,你不是最在乎林家了吗?若是我嫁给了新枝哥哥,那我们林家就和烈王搭上关系了。烈王是什么人啊,他可是有从龙之功的大功臣,手握兵权又战功累累,我要是嫁过去了,就是未来的烈王妃,他们叶家的东西不就一半都归我们林家所有了。爹爹你不是最看重权势了,比起姐妹易嫁这些传言,这桩婚事带来的好处可是大的多啊!”
听到林冬菱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林语茗还是惊诧的。
原来自家妹妹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以前林若甫在饭桌上和她们姐妹三个说的那些话,至少听进去了两三分。
但是,也正是因为只听进去了两三分,才会单纯地以为林若甫会在听了她的话后回心转意。
林若甫的确曾经有攀附烈王的意思,但那已经是之前的事情了。
林语茗和叶新枝的婚约是在十年前、两人尚且年幼时定下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拖到了林语茗年满十七都还没有最终板上钉钉,仅从这个事实,便能看出,林若甫已经从最初强势的叶廷转向了正在成长的帝王。
若不是突然出了这裆事,按照林若甫原来的计划,他会在定下与肖家的亲事后,重新为林语茗找一户人家,就算到时候烈王不同意,他也可以通过宫中的林丹逢向皇上求一道圣旨,想必皇上一定会欣然答应。
果然,林冬菱的话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你给我闭嘴!”在林冬菱惊愕的目光下,林若甫气恼地给了她一个巴掌,“你懂什么就在这里乱说,就不怕这话传出去之后害了林家的所有人吗?从即日起,你就给我待在这个房间里不准出去,谁都不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