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茗跪坐在地上,弯腰俯下身,向那男子头部靠近,才勉强听清了他说的话。
黑衣男子虽然失去了意识,但口中仍不停喃喃道:“救救我,救救我……”
这时,不远处的银鹊和春桃见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后头还跟来了一个神秘人,好奇地跑到了林语茗身边,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春桃率先开口问道:“少夫人,这人是谁啊?怎么倒在地上啊?”
林语茗摇了摇头。
一时兴致而起的出游过程中遇到这样的事情,林语茗根本没有预料到,更不用说有没有掌握情况了。
且不说这名男子无故出现在这片林子,本身就够奇怪了,而他那双异瞳,更是佐证了他身份不凡,光是这两点,就已经让林语茗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戒。
她虽在同春桃说话,但眼神却未曾从那黑衣男子的身上离开过,为的就是提防他突然暴起伤人。
可是,那男子自倒下后到现在一动未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而且他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消失了。
察觉到不对,林语茗又伸出手去探那男子的鼻息。
果然微弱了许多!
见他情况不好,林语茗急忙下令。
她先对银鹊说道:“银鹊,你先扶周妈妈离开,然后架马车到前边的路口等我们。”
然后,林语茗转头,吩咐春桃道:“春桃,你和我留下来,一起把这个人背回去。”
得了林语茗的指令,银鹊很快就向周妈妈走去,挽着她的手,两人一起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找她们停在街口的马车。
而对于林语茗指派给自己的任务,春桃显然有些犹豫,她站在原地不动,不情愿地绞着袖口。
“少夫人,我们与此人素不相识,干嘛要带他走?而且他这副打扮,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们就别管了他了吧。”春桃皱着眉,颇为嫌弃地看着地上的人。
林语茗本也皱着眉头紧盯着那人看,但听到了春桃的话,她立时板正面孔朝起看去。
林语茗厉声道:“他若是不出现在我眼前,我看不见,自然管不着他,但他现在就气息奄奄地躺在我面前。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在我面前,我不能熟视无睹,这不仅是因为人命无价,更是因为做人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救下一个身份成谜的人,是有可能会害了我的性命,但我宁愿死,也不愿余生都在良心不安中度过。”
这铿锵有力的一番话,如海浪一般重重地拍在了春桃的脸上,其中凉意让她清醒过来,也让她为刚才自私的言行羞愧地低下了头。
春桃小声说道:“少夫人,我知错了,是我太狭隘了,您别同我一般见识。”
见春桃认错态度还算好,林语茗的表情舒展了不少,但她没有立刻放软语气,而是严厉地催促道:“既然知错了,还不赶紧过来搭把手?”
说着,一边挽起袖子,一边向那名黑衣男子靠近,准备使力气把他抬起来。
“噢噢,我现在就来!”春桃赶忙回应。
说完之后,她小跑到男子身旁,学着林语茗的样子,用手抓住男子的手腕,然后顺着向上走,将其一只胳膊挎到了肩上。
两人分别站着男子的身侧,一同使力,成功地将男子从地上背了起来,然后她们半拖着那名神秘男子往树林外走去。
先行离开的银雀和周妈妈早就来到了路口,在她们的接应下,林语茗和春桃顺利地把男子抬上了马车,安置在后座。
马车行驶没多久,车里就响起了春桃的惊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纷纷转过去瞧她:“怎么了?”
只见春桃杏眼圆睁,面带惊恐地望着她的手掌,结结巴巴道:“有,有血。”
众人顺着春桃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她平摊开的手掌上看到了一片醒目的红色,皆是一惊。
不过很快,她们就冷静了下来,因为春桃的手上并没有伤口,那血好像是从别处沾染来的。
想到这一点,林语茗似有所觉,稍稍低头,视线落在了手上,然后,她将手背翻转朝下,果然在掌心发现了与春桃手上相似的血迹。
“啊!”银鹊惊讶地出声,“怎么少夫人你的手上也有血?”
在其他人还不明所以的时候,林语茗已经动身向后座摸去。
她来到那名神秘男子身旁,伸出手,用手背在他身上刮蹭了几下,感觉触到湿漉后,将手收了回来。
原本干净的手背也变得通红。
林语茗眸光一沉,又动手将那男子翻了面,之后,又在他躺过的木板上发现了一片暗红。
其余几人围了过来,也看见了林语茗所见。
银鹊机敏,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少夫人,此人可是受了伤?”
林语茗沉着面色点了点头。
方才她们几人都以为遇到猛兽,紧张害怕到了极点,即便后来得知是虚惊一场,但那种情绪并没有立刻消下去,反而让她们忽视了一些事情。
而那名陌生男子身上的一袭黑色夜行服,恰好掩盖住了血的暗红色,以至于林语茗四人没能及时发现他身上的伤处。
而从出血量看,这名男子受的伤似乎并不轻,而且他又处于昏厥的状态,如果不及时医治,恐怕很快就会丧命。
林语茗立刻下令,加快马车的速度,往她们所在的客栈方向直行。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她们就来到了客栈门前。
在伙计的帮忙下,众人将受伤的陌生男子抬进了房间,然后又火速请来了大夫救治,总算将其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在请大夫开完药方后,林语茗亲自将其送了出去。
除了应付的诊金以外,林语茗还多给了一袋碎银,算是给大夫的辛苦费。
“这么晚了,辛苦您跑这一趟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您收下。”林语茗将钱袋递了过去。
大夫见她大方,也不推辞,道了一声谢,便从善如流地接过了钱袋,放在了随身的布包里,但即使收到了丰厚的打赏,他的脸上也不见开心之色,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在跨过客舍门槛之后,大夫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夫人可知那人的来历?”大夫问道。
林语茗一愣,而后摇了摇头:“并不知,只是偶尔遇见,出手相助罢了。您为何这么问?”
林语茗知道大夫不会无缘无故问起别人的身份来历,定是发觉了什么不对,才会出言试探。
只见那大夫皱起眉头,捋了捋胡须,看起来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将他的发现说出口。
林语茗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总算等到了大夫出声。
“起初我听夫人说,是在林子里发现那人的,便以为他是被猛兽袭击才受的上,但在治疗的时候,我发现那些伤处的切口非常规整平滑,不像是抓伤,更不像是咬痕,看上去,与刀伤最为接近。”大夫低声道。
林语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话来。
大夫见林语茗露出如此情状,便知道她对此并不知情。
他叹了一口气:“夫人不愿见死不救,是为心仁,但仁善也有仁善的坏处,我劝夫人等那人醒来后,还是快点将其打发走吧。”
说完这句话后,大夫就迈步离开,而林语茗则转身返回了客栈里,只是她的神情不向先前那般轻松。
回到房中后,银鹊为林语茗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了她的手边,但林语茗只抿了一口,就重新将杯子放回到了桌上。
跟了林语茗许多年,银鹊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她侧头悄悄观察了一会儿,瞧见林语茗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睛也垂落了下来,便知道她此刻心情不佳。
银鹊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人不是已经救回来了吗?您怎么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莫不是大夫说情况不太好?”
“人没事,大夫说性命无虞,只是需要一段时间休养。”林语茗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含着化不开的忧色,然后长吁了一口气,“我只是担心,咱们救这人是救错了。”
*
三天后的中午,那名神秘男子总算清醒了过来。
正午的太阳总是格外的热烈,这里又是漠北,四周很难寻见一棵树木,没有了树荫的遮蔽,阳光直直地照进了屋内,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男子蹙眉动了动头,然后抬起了久未移动过的眼皮。
林语茗用过午膳,闲来无事,正好路过来探望。她一进门,就看见男子睁开了眼,惊喜地想要上前察看,但顾忌到对方身份不明,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停在了距离床边三米左右的位置。
她试探地开口问了一句:“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男子虽然睁开了眼睛,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他迷茫地转动着眼珠,打量着四周陌生的陈设,似乎想要弄明白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听到林语茗的唤声后,男子下意识地向她所在的方向投出了视线,发现还有一个人与他共处一室后,骤然坐起身,用戒备的眼神紧盯着林语茗。
那双金眸发出的光太过凌厉,刺得林语茗向后退了一步,又拉长了她与男子之间的距离。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我怎么会在此处?”男子发问。
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身体还十分虚弱,此时刚从昏迷中醒来,声音还带着一丝嘶哑。
尽管如此,林语茗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他话里浓浓的戒备。
林语茗并没有贸然说出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而是先报了当地的县名,又告知了客栈的名字,然后说道:“你不记得了吗?当时你受伤倒在树林里,是我和我的丫鬟将你带回来医治的。”
林语茗的话,唤起了金瞳男子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