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新枝有心想与林语茗亲近,且念着林语茗体弱,于是没有与她拉开距离。
是而林语茗这突然的一扑,让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语茗已经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口。
因为她太过用力,所以衣领的后方勒住了叶新枝的脖子,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但更令他难受的是林语茗眼中的怒火和仇恨,仿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而死。
怕动作一大弄伤林语茗,叶新枝也没敢将她甩开,顺着她拉扯的方向移动,尽量减少自身的不适感。
叶新枝放柔声音:“语茗,你是不是弄错了?那个计策不是我想出来的,更不是我父亲想出来,是林侯他设计出来,我们只是照做而已。”
这话一出,林语茗如遭雷击,一时忘了继续手上的动作,眼中的火焰也熄灭了,只余下呆滞的目光。
叶新枝趁机将衣领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
叶新枝继续解释:“至于胁迫,我们不也是受人胁迫……”说到此处,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不该透露给林语茗,便止住了话头,“反正,那些出自云摹国的异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语茗手上的冻伤还没有好,刚才用力去拉叶新枝的衣领,使其伤痛复发。
她痛得想要吸气,但又怕被叶新枝发觉破绽,便假装表现出对他所说感到震惊和困惑,而后自然地垂下头,放任地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同时,她也在思索。
听叶新枝说话的语气,不难体会出他对于云摹国的反感;还有他中间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尽管只有只言片语,但可以推断出,叶廷反叛,背后除了他自己的意志,还有云摹国的推动,而这个推动虽然顺应了局势,但并不合叶廷的心意。
也就是说,虽然表面上叶廷和云摹国是合作关系,但其实他们两方之间有一定程度无法调和的矛盾。
这一点,很关键。
林语茗暗暗记下,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试探。
“就算这件事不是你们谋划的,那黑风军的那些将士呢?他们的性命总是你们夺走的吧?”林语茗又道。
直接提问恐怕无法得到答案,所以她故意抛出一个错误的答案,等待叶新枝出言矫正。
果然,叶新枝面上浮现出不解之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眉说。
林语茗编造了一个谎言:“我让父亲放我走,他和我说,就算我走了,也没有地方可去,因为黑风军剩余的将士已经被他手下的军队和烈炎军一起给驱逐了。”
“这是林侯和你说的?”叶新枝问道。
林语茗以沉默代替作答。
听了林语茗所说,叶新枝很是疑惑,他不明白林若甫为何要对林语茗说谎,然后,他尝试换到林若甫的立场上思考。
哦!原来如此急,林侯故意向语茗透露假消息,是想让她打消返回胥朝的念头,乖乖待在这里。
叶新枝自动帮林语茗撒的谎给圆了起来。
另一边,林语茗可看不透叶新枝心里的想法,还以为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为了使这场戏变得更加逼真,她又加大了情绪的输出。
林语茗用指着叶新枝的脸,狂吼道:“算上峡谷里被雪掩埋的将士,足足有五万人死于你们的手里,你们,你们简直就是恶魔!”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旁边摸索,随便抓到什么东西就往叶新枝所在的地方扔去,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守门的士兵向里面伸出半个头来:“少将军,您没事吧?”
叶新枝连忙摆摆手:“我没事,你们出去吧。”
刚才扔过来的东西虽都被叶新枝给躲掉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愿意让自己在林语茗心中留下一个刽子手的形象,于是开口说出了真相。
“语茗,你冷静一点,我不知道林侯跟你说了什么,但那不是真的!”叶新枝走近几步,来到了林语茗面前,双手扶上她的肩头,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眼:“林侯以追击烈炎军的名义,率兵出走,来与我们回合,并没有伤害黑风军的一兵一卒,而黑风军现在已经退居朔州城内,暂时没有要开战的意思。”
也就是说,黑风军并没有出事。
可是林若甫和叶廷为什么不趁机里外呼应,一举歼灭黑风军,彻底摧毁胥朝胜利的可能呢?
林语茗初时还百思不得其解,无法理解为何他们放弃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但很快她就想起了刚才得到的一条讯息,林若甫和叶廷与云摹国的关系并不友好。
是了,虽不清楚他们两个到底被什么给控制住了,但这无疑涉及他们生死,而且一时还无法解开。
因此,他们听命与云摹国反抗胥朝,但又不想完全顺着云摹国的意,给胥朝留一条退路,也是给云摹国留下一个对手,让这双方互相牵制,才能为他们赢得喘息的空间。
林语茗虽对叶林两人感到不齿,但也不得不感叹他们的老谋深算。
真是两只狡猾的老狐狸。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林语茗也不欲再与叶新枝多作纠缠,口上喃喃地道了一句“为什么骗我”后,抬头望天,然后闭上眼睛侧倒在了地上,装作自己受刺激晕了过去。
倒地之前,林语茗还掐了一下银鹊的手心,给了她示意。
银鹊立刻反应了过来,扶住了林语茗,伸手去掐她的人中,当然,林语茗是不会醒来的。
然后,她慌急慌忙地看向叶新枝:“世子爷,我们家小姐没有意识了,你快去请个大夫来!”
叶新枝本就因为林语茗忽然昏厥而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听到了银鹊的话语,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向帐外冲去。
他边跑边喊:“我这就去,你们等我!”
*
不等叶新枝去请,守在帐外的将士就把消息传到了林若甫那里,林若甫听了后,立刻着人去请了军医来为医治,然后细细察问了来龙去脉。
帐布虽不如泥墙那般牢固厚实,但也是能阻隔一些声音的,所以帐外的士兵并不能听清里面具体进行的对话,只能隐约听到动静。
从他们的视角看,就是叶新枝去看望林语茗,两人吵闹起来,林语茗晕厥。而他们也将他们的看法如实禀告给了林若甫。
林若甫本就对林语茗心怀愧疚,得知林语茗是被叶新枝刺激晕了之后,愧疚之意更甚,而其中的一部分还化作了对叶新枝的愤怒。
他当即下令,不让叶新枝再靠近林语茗所在营帐。
因此,等叶新枝带来大夫想给林语茗瞧病的时候,被守门的士兵给拦了下来。
无奈,叶新枝只能气馁地回了住所。
他刚一走进营帐,林冬菱的问话声就响了起来:“新枝哥哥,你刚才去哪儿?”
叶新枝去看望林语茗的事情,并没有事先和林冬菱商量,现在林冬菱突然问起,叶新枝难免感到心虚。
叶新枝说:“没有,就出去走了一圈。”
他答得极快,眼神飘得也极快,只在开口时看了林冬菱一眼,然后就移开了视线。
进屋之后,他也没有向往常一样先走到火堆前暖手,而是来到衣架前,开始慢悠悠地脱甲胄。
他一边脱还一边说:“这铁甲虽重,但还有些御寒的功效,走在外面也不觉得冷,不过到里面就用不上了。”
回答短促,眼神飘忽,转移话题,叶新枝心虚的表现太过明显,林冬菱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但是,她并没有追问,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话接了下去。
“铁甲不像布料,没有缝隙,有御寒作用也不奇怪。”
换下甲胄后,叶新枝明显感到身体比之前轻便了许多,他连忙跑到林冬菱身边坐下。
见她拿着棉布和针线,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的桌上还摆有剪刀,叶新枝不觉好奇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叶新枝问道。
林冬菱揉了揉眼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叶新枝:“我想给二姐姐做条围脖,她刚到这里,一定很不习惯,做条围脖给她保暖用。”
叶新枝没想到林冬菱会突然提及林语茗,感到有些意外,意外过后,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讪讪说:“原来如此。”
见叶新枝没有别的话,林冬菱又将视线移回了她的手上,开始穿针引线,叶新枝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缝到一半,林冬菱突然转头:“对了,假如我们赢了,父亲大人真能称帝,你们打算如何安置二姐姐?”
“为什么问起这个?”叶新枝一愣。
“故去的二姐夫,哦不,肖将军,不是胥朝的将领吗?胥朝与我们敌对,那这样一来,二姐姐不就成了罪臣的家眷?那多可怜。”林冬菱蹙起眉头,柳叶细眉下的双目中满是疼惜,看起来很为自家姐姐所处的境地感到惋惜。
然后,她放下了针线和布料,一把握住了叶新枝的手。
“新枝哥哥,到时候你能不能向父亲进言,给二姐姐封个郡主公主什么的,然后让她嫁给某位权贵之子啊?”林冬菱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一个好方法,眼睛亮亮地看着叶新枝。
若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林冬菱所想的确是个好法子,可以让林语茗无忧地开始新的生活。
但叶新枝想到林语茗终究不属于自己,心里顿时烦躁起来。
“这些事还早,到时候再说吧。”他回避视线,抽出了手,然后站起身来,“我突然想起来父亲还找我有事,我先走吧。”
“好吧,那你早些回来。”林冬菱似乎习惯了他呼来呼去的做派,也没有出言挽留叶新枝,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浅笑目送着他离去。
但在叶新枝离开后,她弯起的嘴角就垂了下来,目中温和的笑意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怨恨。
她拿起方才放下的针线和布料,想要继续缝制,但迟疑了许久,还是没有动作,转而用力地将它们掷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