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升级做创新说起来简单,其实并不容易。
尤其是对于张家栋他们现在这种集体企业来说,所做的一切都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就算是遇到了技术上的困难也必须要在企业内部来找办法克服,比80年代初的那些国营企业可是难度又增加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张家栋他们合作社的服装厂在这一次广交会上所遇到的难题,既不是出在设计上,也不是因为他们的价格。
就拿他们合作社在冬天最为热销的恰脱羽绒服来举例吧,原本张家栋他们合作社生产的这一款羽绒服,经过升级以后,所选中的羽绒填充物基本上都是鹅绒。
在那个国内基本上大部分人的过冬标配,还是厚毛衣加军大衣这种组合的特殊年代,张家栋他们合作社生产的这些用鹅绒作为保暖填充物的羽绒服,已经可以说是跨时代的产品了。
而且按照咱们当时国内与国外的物价水平,每件鹅绒服的售价也不过就是一百多块,与当时国际上的同类服装的售价相比,可以说是非常有竞争力的了。
但是张家栋他们合作社的这款羽绒服,输就输在了他们最外层的防风面料所采用的棉布上。
因为受到咱们当时国内化纤产业发展的限制,即便是像青岛这种北方重工业的大城市,也还没有一条属于自己完整的画线生产线,更谈不上生产在当时,国外已经蓬勃发展起来的那些既能防风又可以防水的特种布料了。
面对国际上强者如林的竞争,张家栋他们合作社服装厂生产的。这款夏冬羽绒服即便是能够在国内大卖特卖。
就是在那些老外们的眼里,却还是比不过他们鸭鸭羽绒服当时推出的那种老款的滑雪衫。
毕竟丫丫羽绒服早在70年代末就已经把他们羽绒服的面料进行了改革,使用了当时的进口材料,完全用化纤布替代了最初的棉布。
做到了既能保暖防风,又可以防水的能力。
虽然在款式上远远的落后于张家栋他们合作社服装厂夏朵羽绒服的设计,可是却提前做到了面料上面的升级换代。
让那些大部分都考虑实用性的外商们,对鸭鸭羽绒服生产的这款滑雪衫更为青睐,反而是没有人愿意为张家栋他们夏朵羽绒服的设计买单了。
而三羊牌的羊绒衫和针织衫遇到的问题,就又和夏朵羽绒服不一样了。
要说张家栋他们合作社服装厂生产的下头羽绒服是因为服装的面料。而没有说到那些外商们的重视。
三羊牌的羊绒衫和针织衫在原料上,其实与当时上海服装厂他们生产的同款产品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差距。
连设计的款式也因为吕小晴的努力,比上海服装厂他们推出的产品要新潮的多了。
但是对于那些老外们来说,符合咱们东方人审美的款式设计却不一定符合他们西方人的审美需求。
再加上当时即便是张家栋他们合作社服装厂,与他们县里面的纺织厂联合搞生产,所能够使用的自动化的针织设备,基本上是被西方发达国家的那些纺织厂淘汰下来的东西。
和当时国外普遍所使用的先进纺织工业之间还是拥有巨大的技术代差,因为他们也像上海服装厂那样,利用自己的体量优势搞低价营销的策略,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卖给那些早就在国外见识过各种顶尖产品的外商们。
一方面是遇到了生产面料的困境,另一方面又是像以前一样,遇到了他们没有办法通过自己努力克服的机械和技术问题。
张家栋回到了他们所在的县城以后,还来不及休息就立马马不停蹄地赶往县里。
在第一时间就把他这一次去广交会的所有收获,都当面告诉给了早就已经翘首以待的曹县长本人。
“哎呀,张家栋同志实在是没有想到啊,你这次以你们合作社服装厂的名义,代表咱们县里参加广交会,可是帮了咱们县罐头厂和冷饮厂的大忙了啊!”
当曹县长得知,张家栋这一次在广交会上,替他们县里的罐头厂还有冷饮厂一下自就带来了好几笔外商的订单以后,脸上的表情喜形于色。
差一点儿就忘了自己一县之长的身份,还是在郑秘书的提醒下,才终于没有当着张家栋的面儿表现得过于激动。
“曹县长,说实话咱们县里的这两个新品牌,都是我从头到尾一直配合咱们县里的思路搞起来的。和我们合作社自己的品牌一样,全都有我自己的一番心血在。我和曹县长您一样,都希望他们能发展的更快,畅销海内外。”
“好!好一个畅销海内外啊,张家栋同志!你可知道,能够把咱们县里生产的商品卖给那些外商们,对于咱们县里的企业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吗?可不只是把产品简单卖出去那么简单呐!”
张家栋作为一个过来人,当然知道在八十年代初,如果一家国营企业内二inevitabl能够将自己生产的产品出口,为咱们的国家换取外汇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是面对曹县长,他依旧是摆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谦卑表情。
“张家栋同志啊,你不知道咱们国家能够走到今天,到底是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作为一个老同志,我和你父母应该算得上是同一辈儿的人了吧?想当年我们这一批老人刚来到咱们县城的时候,咱们县里面可真是一穷二白,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嘞!”
对与张家栋耐心聆听的态度,曹县长也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让自己的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他作为第一批派来县里的工作人员,是如何面对当时县里那种艰苦的条件的。
六十年代初,咱们国内刚刚经历过特殊时期的洗礼,很多地方的生活还很困难,又因为那个时候西方发达国家和前苏联的联合封锁,咱们老一辈的先辈们都对那个经常吃不饱饭的困难年代,大部分都有印象。
然而,即便是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面对国际局势的动荡,还有西方发达国家对咱们的打压。
老一辈儿的先辈们即便是勒紧裤腰带,把能省下来的每一口粮食都省了下来,也从来没有停下对咱们伟大祖国的建设。
“那个时候咱们县里还没有修路的设备,我利用在队伍上的关系,好不容易向市里反应,调来了一辆老东风替咱们县里拉水泥、拉沥青,扛砖搬石头的工作,可都是咱们县里的百姓们自发来干的呀。那时候咱们县里除了修路的钱,也没啥能感激大伙儿的,三伏天里我组织县里的其他领导们,拿自己分到的那些粮票儿,给大伙儿都换成绿豆煮绿豆汤喝。就这么样坚持了几个月,才有了咱们县里第一条像样的公路。大伙儿可以说是免费给咱们县里干了几个月,可是大家真的是没有一句怨言啊……”
和张家栋聊起来当初县城刚开始发展的困难时期,曹县长似乎对当时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历历在目。
这样的事迹,如果是放在当时所谓的西方发达国家,也许他们根本就无法理解为何老百姓们面对没有酬劳的劳动,会如此的积极。
可是同样的事情,在咱们伟大祖国,却是在全国各地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的事情。
正式有了这些先行者们无私的奉献,才有了咱们国内最初的城市化基础。
而随着六七十年代,国内农业、工业生产的相继复苏,许许多多像是张家栋他们合作社所在的县城这样,围绕着当时大型城市建成的居住地,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地涌现了出来。
成为了当时消纳各种工厂和生产设备,组织城乡居民进城、进工厂的搞生产的根据地。
“咱们县里终于有了路了,搞工厂也成为了可能。现在你可不要小看你父母曾经工作过的玻璃瓶厂,在六七十年代,它可是曾经代表了咱们县里甚至是整个青岛市最先进的生产水平嘞!”
当回忆到最初他们县里玻璃瓶厂建成的情景时,曹县长的眼睛里也似乎是突然就有了光。
张家栋实在是想不出来,在那个异常困难的年代,像是他们县里玻璃瓶厂这样,动辄几十吨的设备,到底是如何只凭借那个时候最基础的运输工具还有人力,被组装完成的。
那个时期早就的许多奇迹,也让咱们新中国从连百姓们吃饱吃好都是难题,终于迎来一次乘风发展的契机。
“一晃这就二十多年过去了,你看看现在咱们的县城,路比以前也宽了,老百姓们的日子也好了,兜里也开始有了钱了。新的工厂也建起来了,好不容易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可正是需要像张家栋同志你们这样敢想敢干的年轻人努力,为咱们县里经济发展添砖加瓦,做出一番作为的时候呀!”
曹县长对于张家栋的期待,其实也正是那个时代,改革开放以后国家对于像张家栋这样的年轻人们的期许。
“曹县长,您这样说就实在是有些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时一个普通人。父母也都是咱们县里最普通的双职工,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一次在光交会上,只不是我运气好罢了,再加上咱们县里生产的罐头质量好,口味也刚好符合那些外商们的需求,其实都是咱们县里大伙儿的努力成果……”
对于曹县长的夸奖,张家栋一如既往地想要把这些功劳都推给大家,曹县长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这么谦虚。
“张家栋同志,我在咱们县里主持工作也有二十多年了,谁是为咱们县里的发展着想,谁的贡献做大我自然有自己的判断。普通人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你这样的魄力啊……”
在八十年代初,大部分人下海其实从事的都是最基础的商业贸易。
说白了,就是利用当时咱们国内发展的不对称把南方的产品卖到北方来,或者是把北方的东西卖到南方去,通过这样的交易活动赚取差价。
很少会有像张家栋这样所做出的一切努力全都是从品牌发展出发,以他们合作社作为基础搞事业的年轻人。
这个时代赋予大伙儿的机会,的确是让一部分有胆有识的人先富裕了起来,但是大部分人也因为自身见识不足,或者是缺少努力创新的奋斗精神。
并没有在持续创业的这一条道路上走太久。
反观张家栋这一边,他只是经过短短半年不到的创业,就先后搞出了好几个品牌。
不光是帮他们县里搞成了第一个农贸市场、批发市场,还直接通过他们合作社的服装厂,盘活了整个县里面的服装产业。
让他们县里从只能织造最普通的棉布,到现如今,受到青岛市市里的全力支持,又引进了好几台当时能在国际上买来的先进设备。
为他们县里面的纺织厂提供了毛纺和针织的能力,直接补齐了他们县纺织厂的技术短板的同时,张家栋他们合作社的服装厂利用这些县纺织厂提供的毛线、棉布还有针织技术,还发展出了三养这样的新品牌。
生产出来的羊绒衫和针织衫,甚至可以在咱们青岛本地直接与上海服装厂最新款的服装竞争。
这样的发展速度,即便是曹县长这种在县里主持工作二十多年的老领导,都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能有这样的成绩,就更不要说后来张家栋在自己的推动下,为他们县里罐头厂落成所做出的努力了。
要知道在当时曹县长找到张家栋来帮忙,只不过是考虑到张家栋曾经也是他们县玻璃瓶厂的卡车司机,为了让他替他们县里的玻璃瓶厂解决生产出来的玻璃瓶没有销路的问题。
结果,张家栋却另辟蹊径,没有直接从销售这些玻璃瓶入手,而是转而利用他们县里冷饮厂现有的灌装设备,通过与他们青岛市食品研究院的合作研发出了夏花花生露。
又利用当时与青岛广播电视台的合作关系,及时的推出了这款花生露的广告,一下子就替他们县里冷饮厂把夏花花生露的销路打开了。
正是因为张家栋的这种远超于同龄人的创新尝试,才在当时他们县玻璃瓶厂这种几乎要陷入绝境的情况下,让整个工厂的生产工作起死回生,还有了如今这种产品在青岛本地供不应求,又有外商们争相采购出口的机会。
能有这样的开局,对于在那个年代任何一个企业,不是国营还是集体,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更让曹县长感动的是,原本按照他们县里面的计划,不管是他们县冷饮厂还是罐头厂,都是由县里直接出资建设的国营工厂。
就算是张家栋以他们合作社的名义替他们这两个工厂谈成了些外贸的订单,按照当时的政策要求,他们县里也没有办法对这些外贸订单有所表示。
“张家栋同志,我刚才跟你聊了那么多,你也看得出来我对你这个人的人品和业务能力是非常认可的。可是现在,你也得体谅一下咱们县里面当前的情况,按照咱们同一的安排,是不允许除了国营企业以外,直接参与进出口贸易工作的。你们合作社毕竟只是咱们县里面的一个集体企业,当初市里面破例推荐你们合作社参加这一届广交会,就算是你们说要和外商的签订外贸订单,最终想要这一笔交易,可能也必须要让市里面的相关单位出面才成啊……”
1983年,毕竟只是咱们国家改革开放的初期,很多政策和措施都还是在探索的阶段。
在那个外汇储备异常匮乏,处处都需要花钱购买的困难时期,为了能够把这些有限的外汇资源都统筹起来办大事儿,还不允许个人或者是集体企业直接与外商进行外贸交易。
而当时的国营企业,与那些外商们谈成的交易,用自己生产的产品换来的那些外汇也一并都会交给国家进行统一管理。
换来像美元这样的硬通货,都会按照当时的汇率,结算成人民币再交给企业扩大生产,或者是购买相应的物资。
当然,要是按照这样的规定,张家栋他们合作社作为中间人,即便是替他们县里的罐头厂和冷饮厂谈成了这几笔外贸生意。
以曹县长的能力,也不可能破例为张家栋他们的合作社在这几笔贸易订单中,争取到什么实在的利益。
“曹县长,关于这些事儿您就不用替我们担心了,本来我们合作社能够走到今天,其实都是靠的咱们县里面的支持。现在我们有能力也有机会为咱们县里面多做一些贡献,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情。至于其他的对于我们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县里面的其他产业能够发展起来,咱们县里边的老百姓都里面都有钱了,对于我们合作社的发展来说,不也是好事么?”
曹店长没想到张家栋这个年轻人,居然面对自己利益问题,能够如才看淡。
一边赞许的默默点了点头,一边又安慰张家栋道。
“张家栋同志,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一个把集体利益看的比个人利益还要重的人啊!”
伴随着对张家栋的赞赏,曹县长也恰到好处地拍了拍张家栋的肩膀。
“不过既然你因为咱们县里面做了这么大的贡献,县里也不会让你白干。今年年初的时候,咱们青岛市里又出了许多新的政策,支持集体和个人参与到在市里经济建设的各个方面中来,是今天的主要方向。张家栋同志,那你们合作社作为咱们县里最成功的集体企业,不放趁着这一次机会,好好想一想你们未来的发展方向。如果真的可行的话,我倒是非常愿意替你们合作社去市里跑一跑,替你们合作社争取一下。”
“真的吗?曹县长,那可实在是太好了。不瞒您说,从这次广交会回来以后,我还真有一些想法,正想要跟您商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