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栋他们合作社的销售部门，“太阳”牌系列罐头的广告虽然距离首播已经过去三天了，他们办公室里的电话依旧是从早到晚的响个不停。
合作社那间原本还算宽敞的销售部办公室，此刻仿佛成了一个硝烟弥漫的前线指挥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汗味和纸张油墨的味道，还有一种被无限拉紧的、嗡嗡作响的忙碌感。
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开始，直到此刻日头西斜，那几部老旧的黑色摇把电话机和一部新装的红色电话机，就像是被施了永不停歇的魔法，此起彼伏地尖啸着，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喂！您好！这里是‘太阳’牌罐头销售科！……哎！您好您好！感谢您关注！……对对对，央视广告那个就是我们！……您要多少？五百箱辣酱？三百箱蘑菇？……好的好的！您哪个单位？麻烦留个详细地址和联系人……”
孙立军脖子上夹着话筒，一边嘶哑着嗓子大声重复着几乎已成条件反射的套话，一边右手飞快地在订单本上记录，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他眼角余光还得瞟着旁边那台电话——刚刚安静了不到五秒，又立刻疯狂地响了起来。
而他手底下的那些业务员们也没比他好到哪去，除了要像孙立军一样，从早到晚地应付来自全国各地的采购订单以外，他们还得和县罐头厂那边随时保持联系，确保县罐头厂那边儿能有足够的产能，按时交付他们承诺的那些订单。
小刘儿那边当然也好不到哪去，作为他们合作社开车班的队长，所有外地的订单都得由他来统一调配。
什么时候能从县罐头厂去拉货，然后啥时候又能给客户送过去，可是把他给难坏了。张家栋他们的合作社一共就有从史蒂夫那里采购的五辆重型卡车，即便是每辆卡车的载重都能有十几吨，可是架不住需要让他们送货的客户实在是太多，就凭他们这几辆车即便是轮班到也应付不过来。
“狗剩！狗剩子！”小刘冲着门外吼着一个小名，“鲁A-7503那辆车到哪了？不是说昨天就该从郑州回来了吗？怎么还没信儿？！下一批货还指望着它往石家庄送呢！”
一个满身油污的年轻司机探头进来，一脸苦相：“刘队！王师傅刚摇回来电话，说车在河北界那边爆胎了，正在修！估计最快也得明儿个下午才能空车回来！”
“我的老天爷！”小刘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那石家庄的货怎么办？人家百货大楼催了三遍了！”
他沮丧地挂掉电话，看着地图上那些亟待送货的城市名字——北京、上海、武汉、沈阳……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五辆车，就算是铁打的，轮子跑飞了也赶不上这雪崩一样的订单啊！
“刘队，”另一个稍微年长点的司机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咱跟张厂长说说，有些不是很急的、路途又远的单子，走走铁路零担？虽然慢点，但好歹能送出去，总比积压在仓库里强啊！”
“铁路？县里面的郑秘书之前倒是提过，不过这路上耽误的时间……”
整个大车班的人正忙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张家栋刚好走进了他们大车班的办公室。
小刘正对着地图和运输单抓耳挠腮，一抬头看见张佳栋进来，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把手里一沓单子和铁路运输的提议都递了过去，语速飞快地把困境说了一遍，最后着重提了石家庄的紧急情况。
张佳栋听完，眉头紧锁，目光迅速扫过地图上那些画满圈圈的城市名称和墙上那排得密不透风的运输计划表。
他没有立刻下决定，而是沉声问：“轮胎出问题的车确定明天下午能空车回来？司机安全和货物没损失吧？”
“人车都没事，就是机器毛病，修好了就能回。”小刘赶紧回答。
“那就好。”张佳栋点点头，然后手指果断地敲在桌子上，“铁路运输这个提议很好！立刻采纳！不能光指望咱们这几辆车跑全国。”
他思路清晰，迅速做出决策：“小刘，你马上分一下类，第一种，像东北、两广、西南这些距离远、又不是特别紧急的订单，全部转为铁路零担运输。你亲自带人去市火车站货运处，找他们领导，就说是县里重点扶持项目，急需运力，请求他们优先安排，哪怕多付点快件费也要争取缩短在途时间！这事可以请郑秘书帮忙协调一下。”
小刘儿听到张家栋的安排，也连连点头，迅速得把他所说的记录在了本上。
“第二，像是京津冀、江浙沪这些核心区域、要货急的大客户，还是优先保障公路运输。抛锚的车回来后，立刻投入最短途、最高频次的运输，比如专门跑济南、天津这条线，快速周转。”
张家栋交代完了针对不同省份的客户，需要按照他们路程远近来安排不同的运输以后，又立马话锋一转。
“对了小刘儿……”他加重了语气，指着那张写着加急处理的纸条，“北京友谊商店的货，是县里当前最重要任务，也是咱们打开高端市场的第一炮，必须万无一失。从现在起，你安排一辆状态最好的车，专门负责这批货。而且，你还得亲自跟车押运，明天一早准时出发，路上不许停，务必在明天中午之前送到首都。”
“你放心吧，张哥，我现在安排好了其他的事儿，立马就走！”
听到张家栋的命令，小刘儿拍着胸脯跟他保证道。
“你不在咱们合作社这两天，大车班的工作我尽量帮你盯一阵子。路上要是遇到任何问题，随时找沿途的交通部门求助，就说是出口创汇紧急物资，他们应该会尽量给咱们帮忙的……”
张家栋不放心，还特意又叮嘱了小刘儿几句。
就这样，张家栋送走了小刘儿，又替他安排了后面大车班半天的工作以后，就已经到了中午。
虽然已经是九月，气温却依旧炎热。
张家栋看了看天上毒辣辣的太阳，还是决定得去他们县玻璃瓶厂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