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房门被张家栋从外面推开时,檀香与旧书页的气息扑面而来。
刘专家正站在窗前擦拭眼镜,身后整面墙的档案柜像蜂巢一般塞满贴着编号的卷宗。
"坐。"他指向会客区的藤椅——茶几上早已摆好三杯碧螺春,茶烟在阳光中勾勒出螺旋状的轨迹,很明显是张家栋他们到达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陈秘书无声地推来移动黑板,上面用磁铁固定着"太阳牌"案时间轴。
红蓝线路从青岛辐射向纽约、日内瓦,最终汇聚在当日日期下的星标处。
最令人震撼的是东墙:世界地图上用图钉标记着数十起涉外案例。
从1975年永久自行车案到1981年梅花缝纫机案,所有胜诉案例都被金线串联,最终指向206房这个坐标。
张家栋正要开口,却见世界地图上"太阳牌"案的时间轴已然延伸出新的分支——青岛至纽约的航线上贴着刚打印的航班信息。
陈秘书微笑着递过茶水:"散会时,刘司长和我的老师简单聊过几句,特意交代,这是民族品牌国际化的典型案例,要让我们特事特办。"
他指向黑板角落新贴的便签,"专家回来就调了1978年梅花案卷宗,发现萨姆超市的指控手段,跟当时美国那边采购商的做法几乎如出一辙。那一年,我的老师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打赢的这场跨国官司的……"
张家栋震惊地望向黑板——1978年梅花案卷宗复印件上,果然也有类似他们这次遇到的,外观设计专利方面的资料。
陈秘书见张家栋从刚进门,就一直盯着黑板上的资料,又轻声补充道:"美国那边的律所专帮美国企业打压外国品牌,刘专家已经跟他们周旋二十多年了。"
张家栋闻言,这才转向专家此时所在的方向。
逆光中,刘专家的侧影如苍松般挺拔。
馒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链垂在熨帖的中山装领口,握钢笔的手指节分明似老竹。
此时的他正用放大镜比对两份文件,忽然抬头看向窗外时——夕阳将他眼角的皱纹染成金色,那目光却锐利得能穿透时光。
陈秘书将暖水瓶轻轻放在桌上:"专家看完会场录像就断定是旧戏重演,你们这次遇到的法律团队,也许就是我们之前碰到过的老对手。"
郑导听到陈秘书的话,兴奋地直拍手:"这不是十拿九稳了?您连对方出什么招都门儿清!"
结果,话还没说完,刘专家却放下放大镜,镜片后的目光如手术刀般锐利:"每个案子都是新战场——"他忽然将之前研究的两份文件并列推开,"梅花案胜在喜鹊尾羽角度有宋代古画佐证,你们呢?"
郑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张家栋作为一个过来人,更是意识到这个案子似乎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边简单。
“光是证明你们的设计,是使用了咱们古代的传统纹样还不够。“刘专家见张家栋和郑导的表情严峻,明显是开始重视起他的话来了,这才继续补充道,”对方在法律层面,有很多可以操作的地方。“
张家栋急忙追问:"可您刚才不是说捷克专利不受公约保护吗?"
刘专家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法律上的漏洞比你们想象的更多……"
说着,便摆了摆手,示意小陈从他身后的书柜上,替他拿来了一份案例。
“你们来看这个案例,美国公司通过采购合同,可以替生产厂商在本土代为注册新的外观专利。这样的保护,在国际上也是有同样的法律效力的。“
刘专家介绍完,他的弟子陈秘书还不忘了替老师补充道。
"你们的这个案子,萨姆完全可能把收购的捷克专利,用美国法律重新申请续期。"一边说着,陈秘书一边用案例中,笔尖重重划过"专利延续"的那个条款,"这就是跨国资本惯用的法律伎俩。"
郑导气得直拍藤椅扶手:"照这么说,美国人岂不是能把全世界的专利都吞了?这官司还怎么打?"
张家栋见郑导又冲动了,赶忙按住他颤抖的手腕:"郑导,你先别着急,听听专家怎么说——"随后,他便转向刘专家,声音恳切地询问道,"既然法律有空子,总该有堵漏的法子吧?"
刘专家并没有直接回答张家栋的问题,而是又示意陈秘书替自己取来了一份之前他们接手的案例。
“之前梅花缝纫机的案子,我们是利用现成的史料来证明,这些设计的纹样是独属于我国的传统样式。相同的道理,如果我们能够证明在捷克申请这款产品的外观专利以前,也有类似的设计,其实也是同样的效果……“
张家栋听闻眉头紧锁:"可这是几十年前的捷克设计,咱们上哪儿找证据去?"
就连郑导闻言,也是一脸的愁色。
陈秘书却迅速接话道:“查找这些资料,的确是有难度,不过既然现在这是咱们唯一的办法,还有必要试一下的。只是,搜集资料的过程,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陈秘书,你们有把握找到相关的证据吗?毕竟现在,距离萨姆那边让我们给他们最终答复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张家栋听完陈秘书的想法,有些忐忑地询问道。
刘专家摘下眼镜凝视窗外:"现在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而是必须创造奇迹。"他突然拉开抽屉取出通讯录,泛黄的纸页上满是国际区号。
"我一会儿给日内瓦的老朋友发电传。他在WIPO档案室工作二十年,最清楚怎么挖陈年专利的底稿。"
陈秘书也替老师补充道:"一会儿我会替老师联系法新社的朋友,请他们直接去捷克工商档案馆查询一下相关的专利资料。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用好手头的资源。至于该怎么拖住萨姆超市那边,就看你们的了,张厂长……"
张家栋听到陈秘书的安排,最后也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