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跃山自那天被郭晓岚撞见,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郭晓岚推门看到他和冰岩的那个情景,就像是他的罪恶证据一样,无时无刻不在他的眼前出现。郭晓岚是酒店的顶头上司,是决定他命运的人。被她看到了,她会怎么做呢?
他知道郭晓岚是严厉的领导,向来对下边要求特别严格,她不会目睹后不管的。当时他就那样狼狈地跑走了,不但没有向郭晓岚表示自己的过错,甚至还撞了她。他就等着她处置吗?他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成跃山已经问过自己无数次了,一直没有答案。回想起来,他觉得完全怪他,冰总经理关爱他,查看他的伤痕,在她动了情的时候,他就应该站起来走了,可他没有。不但没有走,还很享受。如果没有郭总经理推门进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他觉得,实际是郭总经理救了他。
成跃山不知道他跑了以后,冰岩是给郭晓岚怎么说的。在这几天里,他没有敢去找冰岩,冰岩也没有找他。
怎么办?他不断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这天,成跃山刚忙完手上的工作,冰岩来电话要他去。他不知冰岩叫他会给他说什么,心情慌乱地来到冰岩办公室外边,敲了敲门,听到叫进的声音以后,慢慢地推开了门。当他往里边看的时候,不由一惊,里边坐的不是冰岩,是郭晓岚。
郭晓岚叫成跃山进来,关上门。成跃山胆战心惊地进了门,把门关上,到郭晓岚跟前,怯生生地叫了声郭总经理,便低下头,等郭晓岚发话。郭晓岚要他坐下。他不敢坐。郭晓岚说:“我说了叫你坐,没有听见吗?”
成跃山赶紧坐下了。
郭晓岚注意看了看成跃山,问他说:“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说话吗?”
成跃山低头回答说:“知道。”
郭晓岚说:“知道就好,那天你跑得很快,没有叫你回来说话,因为知道你那时很慌乱,说话说不好。过了几天了,该不慌乱了吧?也一定反复地想了吧?所以今天就叫你来,说一说。”
成跃山低头不语,等着郭晓岚下边的话。
郭晓岚说:“你是怎么想的?这事怎么办?说说吧。”
成跃山能说什么呢?他低头沉默不语,只等待对他的惩罚。
郭晓岚见成跃山低头不语,就说:“不好意思说是吗?那我问你,你可以只回答是,或不是。我问你,冰岩是不是很优秀,很漂亮?”
“……是。”
“冰岩是不是很爱你?”
“……是。”
“你觉得冰岩是个值得爱的女人吗?”
“……是。”
“你很爱冰岩是吗?”
成跃山想他该怎么回答,不能说不爱冰岩,他的爱不是爱情的那种爱,可不等他把这话说出口,郭晓岚就说:“你们相爱的举动,我那天已经亲眼看到了,我要成全了你们。”
成跃山被吓出一身冷汗来。他站起来,万分悔恨地说:“郭总经理,我犯了大错,我该死的啊我!请郭总经理严厉地处罚我吧。”
郭晓岚还是叫成跃山坐下。成跃山不得不又坐下后,她说:“我没有处罚你的理由,你和冰岩都有相爱的权利,这是好事,我只能成全你们了。”
“可我,我是有妻之人,不能啊!郭总经理。”
“请你不要因此自责,你虽是有妻之人,但现代社会不要求夫妻从始而终,随着各人的情况变化,如果各自有了新爱,是可以离婚,重新组织新家的。这不但对男女双方都有好处,对社会也是有好处的。散了一个旧家,可以组成两个新家,社会会更和谐,人们会更幸福。”
成跃山听了郭晓岚的大道理说:“郭总经理说的道理对,但我不行,绝对不行。”
“你为什么绝对不行呢?别以为你和冰岩的事别人不知道,好多人早就知道了,难道这样下去就行吗?”
“我以后坚决改,请郭总经理相信我。”
“据我所知,孔玉爱也有相好的人了,你与冰岩相好了,对孔玉爱也是好事。”
成跃山听了郭晓岚这话,看了下郭晓岚,似要问什么,又没有问,低下了头。
郭晓岚知道成跃山想问什么。她说:“想知道孔玉爱跟谁相好是吗?你要答应了和冰岩相好,我就告诉你,和孔玉爱相好的那个人是谁。”
冰岩就在里屋里听着。她听到这里,高兴地屏住了呼吸倾听,心里想,老佛爷真有办法,成跃山只要一张口答应了郭晓岚的要求,成跃山就是她的人了,她和郭总经理的事就都成功了。
但成跃山没有答应。他知道这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他不能随便说。他采取了低头沉默不语。
郭晓岚见他半天不吭声,就催他说:“你说话呀,你难道不想知道孔玉爱跟谁相好吗?”
“我不想知道。”成跃山说。
“那你和冰岩的事怎么办?”郭晓岚催问。
“我错了。”
“错了就能完事吗?”
“我有罪。请郭总经理狠狠处罚我。”
接下来,不管郭晓岚说什么,成跃山都是垂头不语。郭晓岚见无法叫成跃山同意和冰岩相好,心想只能缓一缓再说了。她说:“那就下去想想也好,相信你不会违背一个优秀未婚女人对你真诚的爱,不会辜负我的美好期望。”
成跃山听说叫他下去想想,赶快就离开了。
冰岩从里屋出来说:“就差那么一点点了,老佛爷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呢?”
郭晓岚说:“再坚持,就成了逼迫跃山说不同意的绝活了,我这样做,是给你留了个再争取的空间。”
冰岩觉得郭晓岚说得有道理,感谢老佛爷花费的心思。
郭晓岚说:“不必说感谢我的话,我们两是命运共同体。你没有看错了成跃山,在整个过程中,成跃山始终只说自己错了,没有说你半句不对。”
冰岩点头说:“就是,我都听见了,成跃山实在太好了,我绝不能失去了他。”
郭晓岚鼓励她说:“你继续努力吧,最后成与不成,全要看你的了。”
冰岩要郭晓岚继续想好的办法,说她没有郭晓岚的好办法,肯定难成了。两人说定,要一起努力。
成跃山这天晚上回了家。他想他遇到的这事太大,必须给孔玉爱说。
孔玉爱见成跃山的脸色不好,就问他可有什么事。成跃山说,是发生了一个很大的事,是他犯了大错误,他得给她说一说。
孔玉爱叫成跃山在沙发上坐下来,给他倒了杯水说:“发生了什么事,慢慢地说,有错就改,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成跃山如实坦诚说:“冰总经理一直很看重我,关怀我,特别是我从汶川地震灾区回来以后,认为我是英雄,更是有些崇拜我。那天我去给冰总经理说崔小蕊和王德的事,说完之后,冰总经理要我坐下来说话,我就坐下了。冰总经理说了一大堆我的好,就要看我身上的伤是否真的完全好了,我没法不让她看。在看的过程中,冰总经理就抚摩我的伤痕。我错就错在没有动,任她抚摩。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郭总经理推门进去看到了。”
孔玉爱听了说:“这有什么事呢,冰总经理是你的领导,看你的伤,抚摩你的伤痕,是关心你,爱护你。被郭总经理看到了,还能有什么事呢?”
成跃山听了孔玉爱这话,心里轻松了许多。但他说:“冰总经理是关心我,爱护我,可冰总经理是女的,我是男的,男女应该有别的,我在冰总经理那样地抚摩我的过程中,我应该站起来躲了,或走了才是对的,但我没有。”
孔玉爱看着成跃山很羞愧的面容,就完全明白了。她说:“我知道了,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动了男女之情。冰总经理那样看重你,甚至到了崇拜你的程度,在接触到你的肌肤的时候,肯定是情不自禁了。你恐怕也是有点,对吧?”
成跃山承认说:“我也是,有点。我很后悔没有及时走开。”
孔玉爱笑笑说:“来北京十多年了,应该已经了解城市里的人了,人家是自由开放,心里怎么想,就要表现出来,不要感到奇怪,看不惯。要见怪不怪,做好自己。只要知道底线在哪里,不越过底线就行了。这次没有及时走开,记着下次及时走开,也不要伤了人家领导的面子。”
成跃山听了孔玉爱这话,心里就又踏实了一些。
孔玉爱想起被郭晓岚撞上的情节,就又问成跃山:“不是被郭总经理看到了吗,郭总经理没有说什么吧?”
成跃山见孔玉爱没有特别看重这个事,就没有给孔玉爱说郭晓岚怎么问他,要他跟冰岩相好的事。他只说:“郭总经理也没有说什么,当时我感到特别丢人,就跑了。”
孔玉爱听了说:“我还以为郭总经理会说什么呢,她没有说什么,就更不要往心里去了。”
成跃山跟孔玉爱睡完觉以后,在被窝里想,也许郭总经理是在和他开玩笑,也许是冰总经理托郭总经理在探他的虚实,如果他真有意与冰总经理相好,郭总经理肯定要替冰总经理做主了,如果他无此意,冰总经理就该寻她的人了。
这样想下来以后,成跃山便决定,他明天上班以后,要把他的意思明确地告诉冰总经理,他不能伤害她。她是他的大恩人,好领导,他要好好地听她话,感她的恩,他也要牢记自己的底线,千万不能再犯那样的错误了。
第二天,冰岩正在办公室里琢磨着郭晓岚给她留下来的话,如何继续努力,把她和成跃山的事搞定了。只听有人敲门,便说了声进来。想不到进来的是成跃山。
成跃山进门后,站在那里就说:“感谢冰总经理看重我,提携我,爱我。也感谢郭总经理替冰总经理问了我。我对不起您们二位领导,因为我没有那样的资格了,等来世吧。”他说完,鞠了个大躬,转身就走。
冰岩把他叫了回来,要他坐下说话。
成跃山说:“我的话说完了,得快去工作了。”
冰岩想不到成跃山想了一夜竟然是这个结果,哪能甘心,一定要成跃山坐下,说她有话要说。
成跃山执意说:“我那里有工作在等我,冰总经理有话以后再说吧。”他说完又鞠了个大躬,转身跑了。
冰岩欲叫成跃山回来,却没有叫出声来。她沮丧地连连摇头。
杏花和立业如愿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和中国政法大学。
孔玉爱和白文侠他们为了庆贺这一喜事,周日的晚上在一家小饭店里订了桌饭菜,办了个庆祝宴会,原来在筒子楼里住过的几家人都参加了。
成家山村的四个孩子今天在北京坐到了一起,都感到没有辜负家里人的希望和自个的意愿,既高兴,又自豪。
家里的父母也都感到兴奋和骄傲。在饭桌上,大人和孩子都说了好多话,抒发内心里的喜悦和激动。白文侠说的话最多,她在赞扬儿子立业的同时,又损了好一阵子王虎驯。
成跃山在说话中,回顾了他们离开成家山以后,孩子们所遇到的种种困难,说他们不畏艰难困苦,始终积极乐观地与困难作斗争,坚持天天向上的学习成绩,所以才有了今天。
在说孩子们的过程中,成跃山想到了自己来北京以后所遇到的艰难,尤其是不好给人说的那种无奈。说着说着,他就流泪了,哽咽了。
成富山、王虎驯和柴永受了成跃山的影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四个大男人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地痛哭流涕,说明他们所受的艰辛和痛苦都是相当大的。
四个孩子看到四个大人在高兴中突然哭了,先是不解的面面相觑,随即便都理解了,知道不光是他们不容易,他们的父母更加的不容易。
相比之下,孔玉爱、杨桂淑、白文侠和赵玉华,比四个男人坚强,她们只是眼睛湿了,并没有哭出声来。
孔玉爱为四个男人解释说,他们是高兴地哭了,深知娃娃们走到今天不容易。
王虎驯纠正孔玉爱说:“大嫂说得不全对,我们是高兴,也是想到了自己遇到的困难。我就想到自己刚来北京时,替人洗两辆车,才能得到一个盒饭充饥。后来拜师学习修汽车,天天一身泥水,一身油。现在虽然好多了,可连个懒觉都没有睡过,还得不到家人的尊重,白文侠是每天都骂我。”
听了王虎驯这话,白文侠立刻就跟王虎驯斗上了嘴,惹得大家又全笑了。
改庭、麦霞紧挨地坐在一起。麦霞鼓动改庭,代表他们四个小辈说几句。改庭便说了一段话。
他说:“我们四个小辈过去也知道父母在外很辛苦,不容易,但知道的不全面不深刻,通过今天在一起相聚,我们知道得更多更深了。我们要好好向长辈们学习,不怕艰难困苦,一定把学上好,学出好成绩,掌握尽可能多的知识,将来好好建设国家,不辜负长辈们对我们的期望。”
孔玉爱看着改庭、麦霞坐在一起,相互说话,十分般配,就又萌生了把他们俩捏合在一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