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珏。”
御书房的门口,忽的传来一道慈祥和蔼的声音。
时隔许久,北凤珏听到着声音,心中的冷意忽然散去,像是瞬间被一道暖阳照射一般。
他回头,恭恭敬敬的朝着皇太后行了一礼。
老皇帝咂咂舌,心中暗自冷哼道:对太后这般恭敬,对朕倒是嚣张。这个白眼狼。
太后眼眶微红,站在门口视线就止不住的在北凤珏的身上打量起来,见北凤珏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傻孩子,你既心中有委屈,早该说出来。如今陛下办下这许多的错事,哀家身为母亲,教导无方,你若是要个结果,哀家给你便是,但百姓大于天,你可还记得铁甲营的铁令?”
“是。”
铁甲营的铁令,忠于百姓,忠于天下。
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北凤珏垂下头,神情悲戚。
他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铁甲营,不能再退了。
“好孩子,皇宫的事儿,让哀家来解决吧。守家卫国的事儿,你责无旁贷,你也是凤家的子孙,比起这些个皇子们,你是最像圣祖爷的,孩子,天下没有事事公平,但是哀家的乖孙儿受了委屈,哀家又如何能不出这个头呢?”
老太后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鞭子,一步步的朝着老皇帝走去。
老皇帝吓得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母后息怒,儿臣知错,儿臣糊涂,儿臣知错了。”
老皇帝的求饶声,却没有让太后罢手。
他猛地抬手,一鞭子抽在老皇帝的右脸上,顿时一道血痕深深的印在皇帝的脸上。
皇帝嚎叫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母,母后,儿臣真的知错了。”
皇太后还要再动手,北凤珏却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扶住了老太后。
太后欣慰的笑笑,松了口气,扭头厉声道:“从今日起,哀家赐凤珏铁符,重建铁甲营,朝中六部,皆听其调配,只要能拦住南晋那狼子野心,残暴之军,哀家不惜代价!皇帝,你可有意见?”
自古,能够调配六部的,只有三个人。
皇帝,监国太子,摄政王。
北凤珏身为侯爵,却有次特权,太后确实也是费了心思的。
老皇帝一听太后这话,当即皱起眉头急促道:“幕后,不可……”
“你闭嘴。”
太后厉声喝道,说罢狠狠的瞪了眼老皇帝,这才拉着北凤珏的手,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老皇帝颓然的坐在桌案后,双手撑着额头,有种深深的无能感。
北凤珏一身的戾气,在太后面前缓缓收敛起来。
太后步履蹒跚,走的并不快,“孩子,为臣,为将,皆有难处。他或许不是明君,但是一心为的也是凤家的天下。他是个没用的皇帝,我凤家能有你,是福分啊。”
“是,孩儿明白。”
“做你想做的吧,哀家始终会向着你的。”
老太后轻轻推开北凤珏的手,转身朝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
夜色下,她的背影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北凤珏皱起眉头,朝着天际发了一个信号弹,这才悠悠哉的出了宫。
宫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站着一个半蒙着脸的黑衣男子。
北凤珏刚出宫门,他便迎了上来,“侯爷,怎么这么久?”
北凤珏上了马车,单手揉着太阳穴,如今已至半夜,深更半夜跟皇帝吵架,自然也不是他心中所想。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收整一下,暗令铁甲各营聚集千回城。”
千回城,是南晋四大城之一,交通要塞,攻下千回城,可直入南晋都城。
不过,千回城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早些年圣武就有攻打千回城的心思,每次出来阻拦的都是自家侯爷。
原因无他,谁想去攻千回城,麻烦先把他们的城墙砸了。
百官哑口无言,只能作罢。
“侯爷的意思是,直攻南晋腹地?”
北凤珏淡淡的嗯了一声,手漫不经心的搭在膝盖上,敛下的眼帘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端的是一派高深莫测。
“太师如何了?”
他本想先看过太师再入宫,没想到老皇帝如此等不及。
回来的途中只听说太师似乎身子不太爽利,想必容月应该十分忧心。
“太师身子不太好,花昱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快的话也就这两三天的功夫,若是慢,只怕是还有些日子。”
“传信,请四郡医手入京。去太师府。”
四郡医手,当年从太医院里告老之后,就在没有人请的动的一位老太医。
马车外的人叹了口气,“哎,侯爷,咱们不回复吗?此时半夜三更的,太师府的人只怕是也休息了吧?”
“废话。”
北凤珏一声冷哼,那人嘴角衔着笑意,马车的方向原本就是朝着太师府去的。
这一夜,过得格外的漫长。
容月前半夜,总是噩梦不断。
直到后半夜,这才安稳下来。
庆祥院里本就没什么下人,如今淡淡还没回来,院子里除了容月,活物更是连个麻雀都见不到。
容月翻了个身,双腿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一搭,软软的,舒服。
等等,软?
容月吓了一跳,急忙睁开眼。
她脸颊咫尺处,那熟悉的面容不是北凤珏那厮又是谁!
北凤珏细密的睫毛就在眼前,她眨了眨眼,北凤珏却忽然手一揽,将人抱进了怀里。
容月鼻子撞在他胸口上,当即一麻,整个人都机灵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你磨牙切齿的威胁我给你作画的时候。”
北凤珏无奈的叹了口气,昨天夜里他回来的时候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容月在梦里,大概是用了十来种威胁人的语气威胁‘颜灼’,作画。
深更半夜的,不梦些别的东西,作画?
北凤珏心中无奈,果断的背对着容月睡了小半个时辰,后来见容月消停了,又不甘心的把人抱进自己怀里。
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容月一听,老脸瞬间通红,“那你怎么不喊我?”
“喊醒了,作画吗?”
北凤珏意味深长的反问了句,虽是刚睡醒,可他却目光灼灼,心中所想为何,自然不必多说。
容月的脸顿时更红了,推开北凤珏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许闹。”
“哎,”北凤珏悠长的叹了口气,甚是委屈的望着容月,低声感慨起来:“我是真的没劲儿了。”
容月干咳了一声,没好气的用脚踹了踹北凤珏,心中却鄙夷道:没劲儿最好,省的一天到晚的瞎想。
外面天色大亮,容月坐了起来,从北凤珏身上爬了过去,正要下地,却被某人一把拽进怀里。
“我还有事儿。”
容月惊呼,然而抱着他的那双手却更紧了。
“嗯。”
他含糊不清的随口答了句,随后闭上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容月看了眼北凤珏,心中无奈至极,“我去给爷爷煎药,你再睡会儿。”
她安抚性的在北凤珏的鼻子上啄了一口,随后就要起身。
谁知,耳边却传来北凤珏的轻笑声,“药我已经煎好了。”
“啊?”
容月大惊,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北凤珏睁开眸子,打断容月的话,“管家正好起夜,我遇上的。”
“哦?这么巧吗?”
容月将信将疑。
当然,武安侯殿下自然也不会说出自己半夜三更去将老管家拽起来询问容太师病情这种大实话。
他唯一做了的,就是问清楚之后,一听老管家说容月吩咐今日早些准备早膳,就猜到容月想必是要自己亲自起来煎药,然后早些让太师用了膳好服药。
于是乎,武安侯殿下便一直枯坐到快天明,然后去煎药,煎好了这才回到庆祥院。
容月匆忙赶回京城,心中想必担忧甚重。
人之亲情,不是言语可以从中安抚的,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容月心安。
“你此时去,天才大亮,爷爷必然会心疼你这么早起来煎药,倒不如再睡一会儿,等他用完了药,你再过去,许是能让他安心不少。”
好像挺有道理的。
容月点点头,转而在北凤珏身侧躺下。
沉默良久,北凤珏似乎也没有睡,只是在她身边,静静地守着她一般。
“我在灵兽山看到……”
“月儿,”北凤珏忽的开口,打断容月的话,他知道容月想说什么,“时间所有没有发生的事情,皆未可知。七日谷也好,灵兽山也罢,他们的命数都已改变。正所谓世间大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已经发生了改变,那么还会有无数的改变。这道理,你可明白?”
容月鼻子一酸,从昨天憋到这个时辰的忧心,似乎瞬间爆发出来了般,她靠在北凤珏怀里,“可我连尤离都护不住,这言灵之术,到底有什么用?不能更改既定的轨迹,不由我做主,不由我定天命,有与没有有什么区别呢?”
“你做的很好。”
他轻声开口,声音像是经过温润的泉水浸泡一般,听着令人舒畅不已。
“天命之事,本是虚妄,但是你能做的,确实真真正正的绝地逢生,时间多少人想要求一线生机而不被苍天眷顾的,你却可以。”
一线生机,吗?
容月恍然大悟般,堵在胸口的那一团闷气,渐渐化开。
“以后,真的见不到二师兄了吗?”
“说不定呢。”
北凤珏轻轻地笑了下,调侃道:“指不定哪天他又抛出来招摇撞骗呢。”
招摇撞骗……
人家好歹也是个国师,怎么被北凤珏这厮说出来就跟个江湖骗子似的?
容月哭笑不得,“你怎么总是欺负人?”
江野子,花昱,季恒,二师兄,但凡是他身边的人,就没一个揭竿而起的吗?
容月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开始同情那些被北凤珏欺压多年的人了。
武安侯殿下甚是委屈的瞅了眼容月,冷静道:“他最擅长的便是扮猪吃老虎,也只有我如此真诚至此。。”
见北凤珏这般厚颜无耻,容月哭笑不得,谁来把这个厚颜无耻的武安侯拉走?
“北凤珏,你还要不要脸?”
“嗯哼?夫人说呢?”某侯爷挑眉,假装糊涂。
容月深吸了口气,“北凤珏,你别闹啊,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北凤珏:“夫人吩咐便是,我俯首听命。”
容月想了想,一本正经道:“起来,作画。”
北凤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