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城城内,灯火通明,万人空巷。
旭城城外,人烟稀少,万籁俱寂。
吴璇菲等人刚到家,达达便醒了过来,吵着闹着要去救枣儿。
林木谭强行拉他回床,道:“达达,你冷静点。人是肯定要救的,但不能鲁莽行动!”
吴璇菲在阁楼上看到林木谭与官兵们交手,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从那青楼女子口中得知的“罗老爷与官家可是交好”中也明白了一二。她愤愤不平地表示:“是呀。而且那些官兵怎么还颠倒黑白,助纣为虐啊!”
“当然了,因为旭城是罗家的地盘。”达达一咬牙,泪水没出息地顺着脸颊滑落。他是实打实的本地人,对旭城的情况了如指掌:“那位罗少爷更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贪恋女色,到处强抢民女。”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激动了起来,紧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那个杀千刀的!”
吴璇菲终究涉世未深,没头脑地来了一句:“为什么你们都不反抗呢?”
“反抗?”达达对于这位与罗少爷一般贵为富豪子弟的吴璇菲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厌恶感,他冷笑一声,吼道:“都说了罗家有官府撑腰,我们应该怎么反抗!怎么伸冤!”
吴璇菲被他吼得一脸懵逼,还未做反应,便被林木谭护在了身后。
林木谭虽能理解达达失去枣儿情绪失控,但依旧对他朝着自己的未来王妃撒气颇为不满,呵斥道:“你冷静点!”
被林木谭那双凌冽的双眸一注视,达达这才知道了自己的失礼,道:“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只是……”百姓蒙受冤屈,朝廷伸张正义。而今官府成了摆设,吴璇菲有些手足无措,道:“现在该怎么救人?”
说起来,如今旭城官商相护的局面,作为圣上的她又怎能逃脱责任呢?
天璇国成立之初,第一任皇帝为了防止贪污腐败,在各地设立监察御史实行监督一责。而今旭城一片混乱,为什么监察御史并未将此事儿上报给朝廷呢?
林木谭见吴璇菲内疚,赶紧分散她的注意力,道:“既然罗家的势力庞大,我担心那位罗少爷身边的高手恐怕也不止章学之一人。救人一事儿,恐怕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是要多久!我们在浪费时间的时候,枣儿她……她可能就被……”悲痛与愤怒支配了达达的全身,他已从床上爬起,吼道:“你们不要跟我说什么鲁莽行动会死!万一现在被抢的是你的心上人,你会怎么办?”
字字如针,插在林木谭的心头。
达达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外走去,道:“反正我就算死,也不会让枣儿被那混账玷污的!我现在就要去救人!”
面对心爱之人的“离开”,作为一个正常人又怎么会冷静地去分析事件的利弊与计谋呢?在那一刻,谁都会想着第一时间守护在心爱之人身边吧。
林木谭望着达达的背影,行动有所迟疑。算了,就让他去吧。就算死,至少也要跟心上人死在一起。
直到,吴璇菲的身影窜入林木谭的眼眸之中。
曾在一年前,林木谭得知吴璇菲的“死讯”之时,他也是这般不顾一切地想要奔赴天璇国,但被皇兄阻止了。
皇兄那时的话语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现在天璇国混乱,你赶过去,万一被人误会成刺客怎么办?到时候不仅你凶多吉少,甚至连整个华陵国都有可能陷入战争!”
皇兄的分析非常透彻,但被悲痛占据了全身的林木谭选择不听,一意孤行。然后,他被皇兄以“太子”之名囚禁了起来。
林木谭至今没有恨过皇兄,因为他深知对方的行动是正确的。就像现在,他也会采用与皇兄一样的对策。
吴璇菲刚要冲过去劝阻达达不要轻举妄动,便见林木谭的手刀朝着达达的脖颈砍了下去。
“啊……”中招的达达意识消失,双腿一软,晕倒了。
吴璇菲焦急地问道:“你干什么?”
林木谭望着躺在地上的达达,道:“你现在冲过去必死无疑,我想枣儿姑娘也不想看到吧。”此番话,与其说给达达听的,还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随后,他才对吴璇菲道:“把他绑起来吧。”
“哦……”吴璇菲一愣,配合着林木谭将达达绑到了床上,道:“你好冷静啊。”
林木谭不解,问:“你指什么?”
达达憨厚的脸袋之上,残有泪水。曾几何时,吴璇菲也是夜夜以泪洗面。她一伸手,将其抹去,道:“‘万一现在被抢的是你的心上人,你会怎么办?’我想……”胸口处传来阵阵痛楚,她勉强深吸了一口气:“小谭子一定会很冷静地去处理吧……”
就像,林木谭一样。
喜欢——喜欢到连呼吸都是痛的。
明明自己都“死”,为何那人并未出现?嗯,一定是他远在华陵国,所以还未赶到吧!嗯,没事儿,他现在一定正在马不停蹄地朝着天璇国来的……
在自己“死亡”的那些日子里,她每天都在催眠自己。
但换来的,却是华陵国非常冷静的处理方式。华陵国的现任国王因两国友好前来礼仪性地祭拜了一下。
冷静——冷静到令人作呕!
而现在的小谭子也是!
为什么?吴璇菲没法理解。果然是因为不够喜欢吗……
喉咙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林木谭见吴璇菲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阴霾,心痛不已,道:“菲儿,我……”
他想要解释!他想要让她明白,自己被皇兄关在房内囚禁了近一个月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喜欢——就是因为足够喜欢,他才会在一年后冒着兄弟决裂的危险赶来天璇国找她。
笨蛋!吴璇菲觉得自己实在过于笨蛋了!
是啊,跟一个太监有什么好说的?
“我……哈,我开玩笑的。”吴璇菲忽而打断了林木谭的话语。像是为了找回自己原有的意识一般,她猛烈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道:“冷静点好啊。冲动容易出事儿,对吧?”
突然转换的表情与抛过来的话题,让林木谭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点头。他望着吴璇菲良久良久,总觉得此刻他的心上人距离他是如此遥远……
吴璇菲依旧保持着微笑,问:“那么,你的‘从长计议’具体是怎么样?”
“啊……”被问到这个问题,林木谭才勉强反应了过来,道:“我们与罗家实力悬殊,绝不能硬碰硬,唯有智取。我明日潜入一趟罗府去查看枣儿关押的地方。如果看守的人不多,我就直接把人救出来;如果运气不好,看守的人众多并有高手,那到时候就只能来一招‘调虎离山’了。”
所谓的“调虎离山”计策,林木谭也与吴璇菲进行了简单的陈述。无非是他去大闹一场罗府,然后让达达偷偷溜进去救人罢了。
果然还是很冷静——吴璇菲紧握着的手指甲切入肉中,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毕竟达达与枣儿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木谭道:“没事儿。这份恩情由我来还……”
“我自己还!”吴璇菲脸上的微笑依旧,一字一顿地打断了林木谭的话语,道:“我自己的恩情,我自己还!”
林木谭缓缓地低下了头。为什么对方明明面带微笑,却总让他觉得她在与他一刀两断呢?
嗯?难道吴璇菲是在生“郭小林”去青楼的气?
不过,把吴璇菲一人放在这里的确不是明智之举。毕竟此刻她的身边没有侍卫,万一她被人发现就糟糕了。
虽然去罗府也不能说百分百安全,但至少有林木谭在。哪怕天塌下来,他都能帮她顶着。
林木谭点了点头,道:“好。”
“那就那么说定了。”吴璇菲转身便要离开,道:“今天天色不早,回去睡了吧。”
“嗯。”点完头的林木谭为了防止自己的婚事被郭小林搅黄,朝着吴璇菲的背影追了出去,道:“对了!菲儿!那个青楼的事儿……”
吴璇菲的脚步一停,有些犹豫。
林木谭挠了挠后脑勺,不知所措。以前郭小林干的蠢事儿,他无法澄清,便道:“我以前的确干过一些蠢事儿,但是我现在洗心革面了,我发誓了,我今生今世就喜欢你一人!”
然而吴璇菲生气的点,显然不在于“青楼”。他年轻之时再沾花惹草都成了过去,而今的他像是遭到了报复一般,成了一名太监。
呵,太监……吴璇菲甚至觉得沉迷于太监怀抱中的自己异常可笑。
她故意错开了话题,道:“睡吧,明日还有事情。”
“哦……”明明林木谭做好了被吴璇菲痛骂一顿的准备,但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盆冷水,冷到让他不知所措。他愣了半秒,直到对方进屋,他才不要脸地来了一句,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试图缓解这该死的尴尬气氛,道:“娘子,我们是夫妻了,我想跟你一起睡!”
可谁料,踏进们的吴璇菲身影一震,而后转过头来,悠悠地来了一句:“可以,但有意义吗?”
吴璇菲那比冬日的冰雪还要寒冷的双眸让林木谭的心脏骤然一停。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梦回了一年前得知“吴璇菲”死讯的那一刻。
林木谭的胸口猛然剧痛。他似笑非笑地倒退了几步,道:“还是算了……”
仿佛逃离一般,他从窗口一跃而出,在屋顶之上发了一夜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