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骚动,哪怕距离很远,都能通过动物的行动进行感知。
就像现在,原本被林木谭瞄准的一只纯洁的小白兔突然骚动不安,朝着森林深处拔腿狂奔。后方的树林之中,鸟儿惊飞,四处散开。
达达常年狩猎,对危机的感知能力很强。他望着后方枯黄的森林深处,不安道:“发生了什么?话说,菲儿妹妹是在那个方向——哎!小林兄,你等等我!”
达达的话音未落,一股不祥的预感窜上了林木谭的心头,他立马朝那奔跑而去。
算起来,时间差不多了。就算罗羽生的手下再愚钝,估计也会想着往山上进行搜索了吧。更何况,那章学之可是精明之人。
菲儿,会不会在来的途中出事了?应该不可能吧。林木谭之所以默许吴璇菲一人在深林之中走动,自然是每日都有亲信轮流值班,暗中监视。
该亲信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吴璇菲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方便林木谭与程运保持联系。
“飒——”忽而,林木谭的脚下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他的双眸在一瞬间收缩,愤怒与恐惧涌了上来。
秋风划过,他亲信的身体中剑,躺在了血泊之中。
林木谭急切地蹲了下来,在他的脖颈处察觉到了心跳,才算松了一口气:“还活着。”不对,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那也就是说……有人进山,菲儿出事了?!
林木谭的步伐加快,手中的弓箭紧握。
然而,当他赶到“案发现场”,却未见敌人的身影,唯有枯黄的树叶在风中凌乱,吴璇菲一人跌坐在树下疯狂喘气。原本竹篮中的糕点早已不知所踪。
“菲儿!”林木谭跑到了她的身边蹲下,面露关心。他还不忘警备周围的环境,以防敌人躲在暗处,问:“你没事儿吧?发生了什么?”
吴璇菲那对桃花眼中映入林木谭的身影,倍感安全。她也是虚惊一场,不知该如何说起,道:“我没事。章学之来过了。”
“章学之?!”林木谭本能地对这个名字反感,上下打量了吴璇菲。虽然她的衣服上沾满灰尘,但却毫发无伤,问:“他来这里做什么?他现在人呢?”
吴璇菲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他已经走了。”
林木谭不解:“走了?”
吴璇菲点头:“嗯,打了一只野猪就走了。”
“……啊?”漫长的沉默之后,林木谭只能发出了一个愚蠢的音节。是他的耳朵不好,还是脑子出了问题,他怎么就没理解呢:“野,野猪?为什么是野猪?”他重伤了本王的亲信,结果是为了狩猎?
“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啊……”吴璇菲也是一头雾水,将当时的情形简单地描述道:“他刚开始出现在头顶的时候,我也以为他要抓我,结果我跑着跑着,他就去打野猪了。打完野猪,他就走了,还说什么‘一会儿见’,让我向你问好之类的。”
林木谭:“……”那个眯眯眼有病吧!
不对!林木谭将所有可能的情形在脑内想了一遍。章学之口中的“一会儿见”,想必是先撤退,然后带人围剿吧。但是,如果是这样,他打伤发现他行踪的亲信倒是能理解,不过为何要在吴璇菲面前暴露行踪呢,就不怕他们跑了吗?而且刚刚就吴璇菲一人在场,他完全可以先悄无声息地将她抓走,然后再带人过来……
“不管怎么样,你没事儿就好!”林木谭收住了思绪,扶起了吴璇菲,对着刚赶到的达达道:“既然地方被发现了,我们也就不能再待了。达达,你现在回去通知一下枣儿姑娘吧。”
达达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命令还是能听懂的,拔腿就朝茅草屋跑去,道:“明白!”
吴璇菲对这两个星期的“世外桃源”生活心有不舍,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沉默着,林木谭弯腰从地上捡起了竹篮,牵着吴璇菲的手往回走。他的目光深邃,若有所思。良久,那溢满星辰的眼眸一动,灵光一现,道:“也许我们可以利用章学之知道这里这一点,来个声东击西。”
吴璇菲还未反应过来,问:“什么意思?”
林木谭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道:“放出消息,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山中茅草屋。而且消息不仅要让罗羽生知道,还要让衙门的人也知道。”
“……啊?”这不是四面楚歌了吗?吴璇菲颇为不解,道:“那他们岂不是会……”
“没错,就是要引诱他们来山中抓人。”林木谭结合前几日与程运的对话,说道:“距离罗恒调查丝绸厂商已过去了四天,我昨日听程……苏运说,罗恒因为这两个多星期销量停滞,非常急切,早就与厂商对接上了,并谈了具体的垄断价格。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想必昨日或者今日就会向何世明申请挪动公款了吧。”
吴璇菲立马心领神会,道:“那也就是说,记录挪用公款的账本已经有了?而我们趁着他们来山中抓人,去衙门盗取私账?”
林木谭点了点头:“对。”
计划提前,让林木谭心中总有些不安。一方面是何世明与罗恒到底有没有挪用公款,私账是否已经有了;另一方面,自然是章学之……
不过,现在地点暴露,时机正好,有赌一把的价值。大不了失败了重头再来。
林木谭与吴璇菲回到茅草屋,达达与枣儿已经收拾完东西了。
枣儿从达达的口中贴油加醋地知晓了事情的大概,颇为紧张,问:“我,我们现在要撤去哪里?”
这个问题林木谭早就想过了,道:“去范哲那边吧。”
达达与枣儿对前任县令十分敬畏,面面相觑了半刻,才道:“这……贸然前去打扰范大人,恐怕不好……”
林木谭道:“没事。去那边,还是范大人主动提出的。”
在丝绸市场发生变革之后,林木谭与吴璇菲曾带着一些礼物前去范哲的家中以示感谢。范老先生的态度也从第一次见面的不信任,变得对林木谭欣赏有加。
吴璇菲当时也在场,接着说道:“是的。范大人怕何世明与罗恒会因丝绸的销量不好而迁怒于我们,加大搜查的力度,所以就提出来让我们搬到他那边去住。不过当时我们的行踪并未暴露,就给拒绝了……”
虽然当时在范哲的家中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异样,但此刻一听吴璇菲重述,林木谭总觉得事有蹊跷。
只可惜现在的他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回味其中的逻辑,因为还有一个更为要命的情况摆在面前。
一方面,林木谭要护送“手无寸铁”的吴璇菲三人前去范哲的家中;另一方面,因亲信被打伤,他要亲自去找一趟程运并交代各项事情。
林木谭一人分身乏术。
吴璇菲见林木谭的眉头紧皱,立马毛遂自荐,道:“我去过两趟范哲的家,认识路。我可以带路。你就放心去找苏运吧!”
林木谭神情一愣,望着吴璇菲举起手的可爱模样,顿时心中一暖。他摸着她的脑袋,“厚颜无耻”道:“哎呀,我家娘子懂事了,知道替夫君分忧解难了呀。”
吴璇菲差点没被气死:“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有个正经!”
林木谭“噗呲”一笑,随后望着吴璇菲,眉头再次紧锁,道:“我担心……”担心她会出事儿,担心章学之恐怕还有后手……
“不要担心!”吴璇菲拍了拍胸脯,像是要拍走林木谭的忧愁一般,道:“抱在我身上!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不会拖你后腿的!”
林木谭依旧有所迟疑。直到达达与枣儿同时站了出来,道:“现在偷私账要紧,你就放心去吧。”“是呀!这里我有达达在!我就算死,也会保证她们的安全的!”
林木谭长长的睫毛之下,一双灵动的双眸陷入沉思。良久良久,他才总算是下定了决心,道:“好!你们千万注意安全!我与程运汇合之后,便立马派人来保护你们!”他还不忘补充了一句,道:“对了,森林的那头,我的一个朋友躺在血泊之中,你记得把他带上!”
“朋……朋友?”吴璇菲被枣儿拉着,上了马车,颇为不解。
林木谭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便道:“没时间解释了!”说罢,他便一拍马儿的屁股。
马儿长嘶一声,扬长而去。
林木谭目送他们消失在视线之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去找程运。
◎
夕阳西下,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红色。
罗府的厨房中,烤猪的香味四溢,惹得仆人们纷纷围着篝火,直流口水,道:“章护卫,好香啊!还没熟吗?我们都饿了。”
知晓吴璇菲等人住所的章学之回府的第一件事儿不是向罗羽生汇报行踪,而是来到了厨房,悠哉地架起了烤火架,将野猪清洗地干干净净,撒上调料,烤了起来。
那双眯眯眼望着泛红的猪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语重心长,道:“还没呢。”
时机还未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