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
罗府狭小的厨房之中,那些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子被食欲占据,根本没法理解章学之的话语,问:“什么时机呀?”
那仆人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厨房外有一喽啰莽莽撞撞地冲进来,道:“大大大大事不好了!章护卫,外面好多江湖人士呀!说是来找你的!你欠他们钱了?还是……”他的语气一顿,一个不妙的想法涌了上来,道:“不会吧?!难道少爷又抢了他们的老婆?!”
“又……”罗羽生的名声算是遗臭万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章学之有如事不关己般,将野猪翻了一个身子,道:“不用慌张,那是我请来的援兵。”
“援兵?”那喽啰不解:“要援兵干嘛?”
章学之嗅了嗅野猪的香味,道:“当然是去抓人呀。”
那喽啰颇为不解,正要询问“去哪抓人,去抓谁?就算去抓人,有我们罗府的人就够了,要援兵作甚?”之时,另一个喽啰扛着一把刀冲了进来,大吼大叫:“章护卫!章护卫!章护卫!”他大概是过于兴奋吧,明明章学之近在眼前,他还是喊了三遍。
章学之被他的大嗓门吼得耳朵疼,无奈道:“我在呢。说事儿。”就是因为罗府仅是一些酒囊饭袋,他才去请的援兵。
那喽啰在汇报前还是不忘叫了一声:“章护卫!我们刚刚接到消息,说刺客就在旭城西面的山上中!罗少爷让我们赶紧过去拿人!衙门那边也会过去!”
“知道了。”章学之不紧不慢地从矮凳上站了起来,问:“我们跟衙门的人一起行动?”
那喽啰点了点头:“对!”
“那就好。我正好有事儿要跟衙门的人交代。”章学之浅浅一笑,迈开步伐。他还没走几步,不忘对着那群饥肠辘辘地望着野猪的仆人们,道:“这头猪谁都不要动!我要招待客人的!”
其中一位仆人流着口水,抬头问道:“什么客人呀?那些江湖人士?”
章学之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道:“秘密。”
◎
一个时辰前。
这是林木谭来到天璇国之后,第一次与吴璇菲分开行动,他的心中惴惴不安。与程运汇合之后,他便第一时间派亲信前去支援,唯独留下几人帮他办事。
程运听了林木谭的计划之后,双手作揖,道:“臣明白。臣这就派人去城中散布您与王妃等人在山中茅草屋的消息。等衙门人少,臣便溜进去将那私账偷出。”
林木谭并未作答,总觉得事有蹊跷。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他才道:“不。你去保护菲儿。账本本王去偷。”
程运不忍主子以身犯险,道:“但是,臣听您说,私账有没有还不一定。臣怕您过去……”
“放心,本王自有打算。”唯有自己经历了,林木谭方能明白这次行动的违和感到底来自何处。他忽而想起了那受伤的亲信,道:“去范哲那边,记得买点草药过去。”
华陵国的两位皇子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而能在他们身边伺候的程氏兄弟颇感荣幸,道:“是,谢主子!”
时间飞逝。
当林木谭穿上夜行衣之时,天色已慢慢黯淡。他的亲信已将山中茅草屋一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知。衙门与罗府生怕刺客跑了,倾囊而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
“大晚上的,这些人又要去祸害谁呀?”
“嘘!你小声点!万一被听到了就完了!”
这群官商集结而成的队伍所经之地,众人纷纷关门关窗,颇有微词,嫣然把他们当成了十恶不赦的强盗。
林木谭的目光扫过那队伍的背影,竟发现连何世明与罗恒都在队伍之中,颇有些好奇,但又觉得这样正好。他趁着夜黑风高,一个翻身潜入了衙门之中。
此刻的衙门,能干的官兵都去抓刺客了,唯有几个不像样的“喽啰”在府中作威作福,喝着白酒,浪费着国家的税金。
林木谭不费吹灰之力地潜入了何世明的房内,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林木谭曾询问过范哲,他是如何拿到私账的。范哲告诉他,何世明的房中有一书架,书架的第三排的第五本书的后面,有一个暗格。
当然,林木谭一进门便去查看了,发现暗格被封了。这也难怪,毕竟被范哲偷过一次,何世明没笨到会重蹈覆辙。
既然范哲提供的情报无用,那林木谭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东碰碰,西弄弄,试图找到什么玄机。幸好这房间的主人此刻正在城外,给了他充分的时间去“浪费”……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连林木谭都不知过了多久之时,他突然发现了异样。
在何世明的床下有一双灰色的鞋子。因为鞋子散发着脚臭,林木谭刚开始因嫌弃而并未在意,而今无意间碰到,却发现鞋子仿佛粘在地面上一般纹丝不动。
林木谭顿时无语,道:“居然将暗格设在这种地方,这何世明不会是个变态吧?”
他先去拎了一把鞋子,发现无法拎起。而后他换了方法,拿着鞋子一转,发现床上的枕头微微凸起,一个暗格出现。
林木谭欣喜若狂,前去查看。在看清里面的内容之后,他眼神中的喜悦一扫而空,瞬间冰冷,冷得快要掉出冰渣。
暗格之中,并无账本,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条。纸条之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好意思,账本我拿走了。
林木谭将纸条捏碎,不知为何,章学之那张常年挂着眯眯眼的脸庞闯入了脑海之中。
在那一瞬间,林木谭恍然明白了一切。私账在衙门,即使刺客再重要,何世明也会分清主次,派重兵把守自己的房间才是。而今,他却亲自出城,想必是怀疑刺客偷走了账本吧。
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既然他中计了,那么……
“菲儿!”林木谭的心中一紧,跑出了房间。然而,他刚飞上围墙,便见衙门之外火光冲天。
官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林木谭团团包围,让他插翅难飞。
林木谭为了防止吴璇菲出事儿,将身边的亲信全部调给了对方,自己孤军奋战。如今与官兵的实力悬殊,他已无招架之力。既然被抓已成既定事实,他反倒放松了不少,干脆在围墙之上坐了下来。
身处劣势的他依旧嘴不饶人,道:“又要伪装出城给我看,又要悄无声息地赶回来。各位辛苦了。”
他之所以还能游刃有余地开玩笑,那是因为他是华陵国的二皇子。如若那监察御史真敢对他动手,想必他那护短的皇兄在三日之内便会带兵踏平了这旭城吧。
何世明圆乎乎的身躯骑在马上,颇为可笑,吼道:“配合你演戏演得差不多了,赶紧把账本交出来!”
林木谭一摊手,事不关己,道:“如果我说,账本不是我拿的呢?”
“少胡扯了!”罗恒上前一步,问:“不是你还有谁?”
“哎呀,你问到点子上了。”嬉皮笑脸之后,林木谭的脸忽而一沉,问:“章学之呢?”他最为忌惮的章学之去哪里了?
他环顾包围他的队伍,并无章学之,以及他带领的手下的身影。
林木谭并不觉得眼前这两坨胖乎乎的何世明与罗恒能想到山中茅草屋是一个幌子,他们应该是受人启发。
而这个人,只能是去过茅草屋的章学之。
那么,没有去茅草屋的章学之,去了哪里呢?
菲儿。
吴璇菲的身影闯入了林木谭的脑海之中。他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着,疯狂安慰自己。没事的。章学之不知菲儿等人的行踪才是。就算他知道,程运等人各个都是精英,定能护着菲儿……
然而事实证明,林木谭大错特错。
官兵的后方,突然出现了骚动。他们一排排让开,让出了一条路来。罗羽生趾高气昂,带着人马出现了。
林木谭的瞳孔在瞬间收缩。他的视线越过罗羽生,落在了章学之,以及双手被捆绑、嘴巴里塞了布条的、坐于他身前的吴璇菲的身上。
贵为金枝玉叶的吴璇菲显然从未遭受过这般待遇,痛苦万分。她的嘴巴张了张,却无法发出只言片语,唯有身躯不断挪动来向林木谭求救。
愤怒在一瞬间冲上头顶,林木谭手中的剑紧握,咬牙切齿道:“章!学!之!”
章学之颇有礼数。虽然坐于吴璇菲身后,即使对方有反抗的行为,但他都毫不越界,甚至还会帮吴璇菲提防罗羽生的咸猪手。他见林木谭怒发冲冠的耻辱模样,心中一股愉悦之感油然而生,淡淡地应了一声:“我在呢。”
林木谭:“放了菲儿!”
“可以呀……”那眯眯眼微微透出了一条缝来,望着林木谭——不,应该说是望着三年前那个气焰嚣张的、俯视着他的华陵国二皇子。那是来自记忆深处的愤怒与耻辱,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你肯卑微地跪下来求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