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器,程运的亲弟弟。
与哥哥不同,弟弟的发育很慢,身材矮小。
他的性格内向,不爱与人打交道。在小朋友们围在一起做游戏,玩泥巴之时,他总喜欢一个人默默地看书,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因此,小的时候被同伴视为异类的程器总是备受欺负,一直唯唯弱弱、哭哭滴滴地跟在哥哥的身后寻求保护。
然而,时光飞逝。如今,两兄弟的立场反转。
仅仅用了三年的功夫习武,程器便轻轻松松地超越了哥哥,成为了御林军的主帅。
程运理应为天才的弟弟感到自豪,理应为他鼓掌呐喊。但不知为何,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总是作祟,让他心有不甘。
他是不是应该更努力一点?他是不是应该再刻苦一点?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与弟弟并驾齐驱了呢?
然而,在天赋的面前,努力到底代表着什么?
与袁恩浩作战,程运尚且要全力以赴。但他的弟弟哪怕以一敌二都是游刃有余。
御花园外高高的楼顶之上,程运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内心波涛汹涌。
有弟弟在,还需要他的存在呢?
冬日的冷风将程运的落寞吹到了程器的身边。程器一个警觉,朝着程运所站的高楼望去。但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感受到了哥哥的存在。
他知道,哥哥目睹了他的战斗。那么为何,哥哥要躲着他呢?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思绪,在这一刻被打断。林慕枫的话语传入程器的耳中,道:“程器,差不多了。”
程器恍然大悟,方才发现因为自己的剑架在袁恩浩与陆察峰的脖子上,众天璇国的侍卫一度以为他要造反,蠢蠢欲动。
台下“吃瓜看戏”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面露惊恐,仿佛将程器当作了一个反叛头子。
程器不以为然,将剑收入剑鞘。他的目光扫过程运早已消失的屋顶,双手作揖,道:“是,殿下。”随后,他在众人的忌惮中,回到了林慕枫的身边。
“不好意思,本王的属下不知分寸,失礼了。”林慕枫拿起了一个酒杯,朝着吴璇菲与太后的方向示意。
道歉不过出于礼貌,林慕枫可不觉得自己属下将那些人暴揍一顿有什么不对。
吴璇菲瞧了一眼程器,又看了一眼狼狈的陆察峰,心中竟觉得有些好笑。这大概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她道:“太子殿下不必多礼,本来就是切磋,更何况现在无人受伤。”
身体的确是毫发无伤,但精神可就不一定了。
袁恩浩倒是还好,本就是赶去救人,无意间卷入了纠纷罢了。
但陆察峰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他刚在父亲的旁边坐下,陆嘉实便白了他一眼,道:“丢人现眼。”
是丢人。而且,丢的不止刑部尚书与天璇国的脸面,还有太后的——
被华陵国压了一头,太后的脸色并不友好。她一转头,见天真烂漫的吴璇菲不以为然,正对袁恩浩嘘寒问暖。
太没危机感了。太后在心中作想:如若那程器有谋反之心怎么办?如若此刻林慕枫突然下令要杀她们母女二人怎么办?
偏偏这时,吴痕涯的声音飘入太后的耳中,道:“臣以前就见识过程器的功夫了,的确了得。”
林慕枫冲吴痕涯一点头,笑道:“镇王爷过奖了。”
镇王爷。
太后怎么就忘了呢?她们母子死绝,最大的利益者不就是吴痕涯吗?
吴痕涯自小驻守边疆,本就与林慕枫等人要好。如若他们联手,那么天璇国——她的江山将会保不住了。
计划,必须立刻进行了。
原本太后还想着让陆察峰在吴璇菲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触发两人之间的恋情。
可现在陆察峰“被虐”,太后也管不得吴璇菲愿不愿意。她抿了一口良酒,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悠悠地道:“哀家也是一把年纪了。”
太后开口,宴会陷入安静。
太后的眼神朝吴璇菲看来。那看似柔和慈祥的视线让吴璇菲莫名一惊。
太后道:“陛下的年纪差不多了,是时候选妃了。”
此言一出,宴会之上的喜悦气氛沸腾。甚至连被赶出中心舞台的乐师们都忍不住献上一曲。
唯有吴璇菲如雷贯耳,脑子嗡嗡的,问道:“选妃?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母后怎能不知她是女儿身,是一辈子都无法正常结婚生子的?
林木谭更是眉头一皱,与林慕枫面面相觑了半刻,一下子没明白太后到底要做什么。
太后的声音有种天生的控制欲与领导力,道:“哀家都六十了,想抱皇孙了。”
台下议论声声。文武百官的闺女们纷纷面露羞涩,想要为此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吴璇菲的嘴巴张了张,几乎难以置信到无法组织语言了:“可是……朕……没必要那么着急吧。朕还不想……”
太后倒也不急着回答吴璇菲,而是问起了林慕枫:“华陵国的太子殿下,你是什么时候成婚的?”
“额……”这让林慕枫有些尴尬了。他朝着林木谭的方向望了一眼,似是有些歉意,道:“十五岁。”
“你看是吧?”太后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可,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吴璇菲无法表明自己的女儿身,故而反驳不能。
林木谭的身份不便说话,所以把目光看向了吴痕涯。
吴痕涯本就不受太后待见,他说话能顶什么用?但被林木谭一瞪,他倒也不妨卖给对方一个人情,道:“母后,陛下他现在还小,理应以江山社稷为重。”
奈何这话压根没传到太后的耳中,亦或者被她无视了,总之,她连看都没看吴痕涯一眼,道:“择日不如撞日,哀家决定了,就在明日为陛下选妃吧。”
吴痕涯无语地朝着林木谭的方向看到了一眼,似是在说:我就说,我说的没用吧。
林木谭:“……”他现在严重怀疑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皇族的血统。
回绝!吴璇菲迫切地想要回绝掉选妃一事儿。但是,她的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的回绝有用吗?不过是让太后多想几个借口来逼迫她罢了。
她的人生不由她做主!
已经结束了。
吴璇菲觉得,自己的人生在此刻画下句号。死亡的痛苦,大概不过如此吧。
遥想半年前,在御花园内,她亲眼望着吴雨嫣身披凤凰嫁衣与林木谭联姻,羡慕至极。而今,在同一个地方,作为二公主的她竟要舍弃女儿之身,选妃纳妾,从此与心上人永远分开。
吴璇菲拿过了原先被林木谭换走的酒,为自己满上,一饮而尽。
她的语气不再友好,甚至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无所谓了。她冷笑一声,反问道:“母后,妃子是朕选呢?还是母后选好给朕?”
那冰冷的声音与热情洋溢的宴会格格不入,让众人纷纷闭住呼吸,心生后怕。
太后的脸色一变,声音更具威严:“你说什么?”
太后的话语再度唤醒了吴璇菲心中的恐惧。但,此刻被绝望溢满全身的她毫无顾忌。
吴璇菲将手中的杯中重重地扔在了桌上,道:“朕说……”如若回绝没用,那就采取更为极端的方法吧:“朕绝对不会去选妃的!要去,母后您一人去便可。”
说罢,她不顾众人的窃窃私语、太后的愤怒视线,转身离去。
那毅然决然的背影,像是要把身边所有的人与事儿都抛之脑后。
“……”区区一个牵线人偶竟然也敢反抗哀家?太后的身体气得不住颤抖。
国舅与陆嘉实察觉到圣上等人离去之后气氛微妙,赶紧一唱一和地进言。
国舅道:“太后,您也别生气了。突然跟陛下说要选妃,想必陛下害羞,一下子没法接受吧。”
陆嘉实道:“是呀。待陛下今夜回去想通了,明日不就可以选妃了嘛。”
此刻的陆嘉实顾着阿谀奉承,全然没注意到他身边的女儿早已悄悄开溜了。
今日是自己大寿,太后也不想闹得太难看,见有台阶下,便不做追究了。
即使没有了当今圣上,宴会上的气氛依旧非常活跃。
回程之路与吴雨嫣出嫁那日一般。
祝寿的红色绸带在冷风中飘荡,试图将驱散冬日的寒意。
林木谭、袁恩浩以及小圆子见吴璇菲离开了御花园,紧随其后。
吴璇菲的脸色落寞,让林木谭心疼不已。如今皇兄就在,他恨不得与他商议,将吴璇菲强行带回华陵国算了。
太后这招着实太狠。想来是吴璇菲与他威胁国舅一事儿,太后已经知晓了吧。
可是,太后知道吴璇菲的身份,为何还会安排选妃呢?难道……她还有下一步的计划?
猝不及防,吴璇菲的脚步一停,吓得林木谭差点撞到了她。
一转头,吴璇菲发现自己驻足的地方便是两人——也就是她与小谭子相遇的那个湖泊旁边。
那个时候的心境与现在一般,被绝望与酒精溢满全身的她压根没法区分现实与幻境。所以她才会像个傻子一般,冲着那一身太监服装的小谭子亲了上去。
而此刻,有如命运的精心安排,湖泊边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绝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