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谭的计划,吴璇菲是知道的。
正因为他们处于极端的劣势,四面楚歌,所以他们的每一步计划都是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败,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但,正是因为这种劣势,会让“敌方”有所懈怠,让他们有机可乘。
林木谭的声音沉稳而自信,仿佛这一切的计划不过是一场有把握的游戏罢了。他道:“陛下今日早朝,定要主动提起江北蝗灾一事儿,询问袁尚书灾情。”
吴璇菲内心一紧,道:“那母后……”
“就是要引起太后的怀疑。”林木谭抢过吴璇菲话语,主动说道:“不仅如此,陛下还要让太后产生您要与袁尚书私通的错觉。”
吴璇菲明白,既然这个计划要开始,她便不可能置身事外。路是自己选的,如果将所有的危险都推给一个奴才,那她也太过于自私了。
她沉默着,似是在思考如何在朝堂之上提起此事儿。只见林木谭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张纸来,准备非常充分,道:“陛下,台词奴才已经帮您写下来了。”
吴璇菲:“……”这奴才是不是把朕当做笨蛋了?
吴璇菲低头望去,只见那纸上密密麻麻的一整页,字体工整漂亮,全然与小谭子吊了郎当的性格完全不符。
吴璇菲不免一愣:“你的字写得不错啊。”
林木谭有些心虚:“谢,谢谢……”又不是他写的。
林木谭与吴璇菲曾有书信往来,吴璇菲自然认得他的笔记,他可没蠢到会自爆身份。
字,自然是林木谭半夜找程运来写的。那规规矩矩的字体,与程运的性格如出一辙。
吴璇菲的手划过还未完全干的字体,内心涌起了一股失落之感。明明深知眼前的小谭子并非心爱之人,但内心却一次次地燃起希望,然后被无情地浇灭。
周而复始,痛苦万分。
林木谭见吴璇菲的神情不对,甚是心疼。不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呢?
窗外,鸟儿的鸣叫声响起,悦耳动听。
吴璇菲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万一被母后的人发现就糟糕了。”说着,她又把纸张还给了林木谭,叮嘱道:“记得烧掉。”
“是。”林木谭做事儿倒也迅速,应了一声之后,便翻窗离开了。
然后,他又在窗口停住了。
吴璇菲的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啦?”
林木谭思考了一下,道:“陛下,奴才感冒了,不能陪您去上早朝。”说罢,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了起来。
吴璇菲一看他拙劣的演技便来气,道:“说实话!”
林木谭吃瘪。昨日林木谭的脑子沉浸在与吴璇菲的重逢喜悦之中,故而没留意到。而现在细细想来,朝廷之中没准有人认识他也不一定,他这样冒冒失失地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林木谭的脑子一动,道:“奴才没见过大世面,况且行为处事冒冒失失,怕是惊扰了太后……到时候被降罪或者砍头就不好了……”
吴璇菲望着在月光之下的林木谭,点了点头:“准了。”毕竟这家伙一放出去,指不定会发生了什么呢。
“谢陛下。”林木谭的心情不错,离开之时还不忘补了一句:“朝服还是让奴才来给您穿!”毕竟,这是唯一能与吴璇菲肌肤接触的机会。
吴璇菲望着蹲在窗户上的林木谭,无奈地抿嘴一笑,内心有如蜜糖,答应道:“好。”
朝服,还真是林木谭来穿的。这家伙明明没有做奴才的天赋,却硬是在小圆子的指导下,冒冒失失地完成了所有繁琐的细节。
吴璇菲要起驾去早朝之时,他还不忘挥了挥手,道:“陛下,一路顺风。”
吴璇菲:“……”你当朕去旅游啊!
唯有小圆子一人战战兢兢,是个十足的打工人。
吴璇菲在朝堂之上主动提及了江北蝗灾一事儿。但因对太后的恐惧根深蒂固,她并未完全按照林木谭的台词来,生怕激怒了母后。
她为自己的窝囊感到自责,但却无能为力。
林木谭这边。
吴璇菲走后,他便回到了单间,叫来了程运,让他再度执笔写了一封信。信中,仅是一些家长里短。
林木谭看后,将其小心收好。
而后,自己重新拿了纸张,提笔写下几行大字,递给了程运,道:“将这封信交给皇兄。”
程运无意间瞄见信中内容,大惊失色,抬头道:“主子,当,当今皇上是……”
对方是自己的亲信,林木谭倒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正是她。”
“可是……”正要反驳的程运突然顿悟。一年前被暗杀的是吴璇明。天璇国念及吴璇明与吴璇菲是双胞胎,长得极为相似,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地让吴璇菲成了皇上。
程运低下了头,将信收好,嘴角却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怪不得主子愿意鞍前马后做着太监,合着对方是五年来把主子吃得死死的未来王妃呀。哎,乐不思蜀,乐不思蜀咯。
不过,既然未来王妃还活着,为何主子会同意与长公主的联姻呢?主子又为何不向未来王妃坦白身份呢?
不对!现在的问题是,前夜他主子被“皇上”宠幸了吧?是被宠幸了吧?没想到未来王妃如此主动呀?哎呀哎呀,华陵国的福气……
程运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猥琐。察觉到此的林木谭冷厉的目光刺来,声音带有怒气,道:“你在想什么?”
程运的内心一惊,低下了头:“臣……不敢。”虽然不敢,但也想了。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会有一个小主子。但愿出生的小主子不要继承现有主子的脾气便好,不然作为臣子的他可就要遭殃了……
不对不对,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兴奋了!
“总之!”林木谭瞧了程运一眼,差点没被气死,道:“这信非常重要,切记一定要送到皇兄的手中,绝对不能有半点懈怠!”
程运双手作揖,道:“臣明白。”天璇国皇上是女儿身一事儿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臣定当派亲信亲自送到太子殿下手中!”
程运作为林木谭的贴身侍卫,又是华陵国的御林军副帅,办事儿林木谭自然放心。他又道:“对了,还有一事儿要你去处理。”
程运:“主子请吩咐。”
林木谭:“帮本王去找个妹妹。”
程运:“……啊?”丝毫没听懂这个命令。
林木谭的嘴巴一张一合,刚解释完毕,他便听见皇上的寝宫那头传来了声响,道:“去办事儿吧。菲儿回来了,本王也要回去伺候了。”
程运:“是!”
等等!程运忽而想到了一个事儿:小主子这事儿至少也还要一年才出生!现在的重点是,华陵国现在还有个王妃要如何处理呀?
然而,当程运抬头再次询问之时,林木谭的身影早已走出了房间,朝着皇上的寝宫而去。
罢了。程运想道:暂且安置了那位王妃再说吧。毕竟主子与爱人重逢,他也不想坏了主子的心情。
◎
小圆子敏锐的危机意识捕捉到,皇上今日心情欠佳。自然,陛下的差心情不针对小谭子。倒霉的,唯有小圆子这个工具人罢了。
吴璇菲一回到寝宫,便呵斥道:“给朕准备文房四宝!”
本就胆小的小圆子差点直接跪倒在地,道:“奴,奴才遵命。”说罢,连滚带爬地前去拿了文房四宝。
小圆子将文房四宝呈上,刚要磨墨之时,小谭子进来了,一脸春风得意,朝着圣上一挥手,道:“陛下,奴才来了。”
小圆子:“……”这奴才到底长了几个脑袋?嚣张到现在还活着?
圣上对此也毫不介意,道:“来啦。”随后又对小圆子道:“退下。”
小圆子实名委屈。他昨夜还刻意去照了一把镜子,确认了一遍自己的颜值。好吧,与那英俊潇洒的小谭子一比,自己的确可以退下了。他道:“是,奴才告退。”
小圆子好歹是奉了太后的命令监视两人,甚至连他们之间的对话都要原封不动地上报。于是,他在退下之后,便立马找了一个暗处偷听了起来。
因为皇上的寝宫内全是太后的人,他们对小谭子鬼鬼祟祟的行为倒也并不在意。
房间内,吴璇菲的声音传来,道:“小谭子,来磨墨。”
小谭子应了一声。估计是在磨墨吧,双方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小谭子来了一句:“陛下,这是不是坏了,怎么磨了半天还是水啊。”
圣上沉默了半刻,似是无奈地来了一句:“叫小圆子进来吧。”
小谭子:“……哦。这种事儿还是那个奴才会干。”
躲在暗处偷听的小圆子:“……”他这哪里是偷听,根本是找虐啊!
小圆子受命前去磨了墨水,态度忠诚,道:“陛下,墨水好了。”
林木谭探出脑袋一看,道:“好了呀,那你可以下去了。”
小圆子站起了身子,一鞠躬,道:“是,奴才告退。”
林木谭望着小圆子退下的身影,有些好笑,道:“陛下,这太监连奴才的话都听了耶。”
吴璇菲瞧也没瞧小圆子一眼,道:“管他干嘛。”
全部都偷听到的小圆子内心在滴血。这场偷听根本就是对没人疼、没人爱的他的无限折磨。
直到屋内,吴璇菲提笔写完了一封信,交到了林木谭的手中。
她的声音慎重而威严,道:“明日是宫女探亲之日,朕会破例许你前往,你切记要将此信交到一名女子的手中。那名女子的手上,绑着一个红色的绸带。”
小圆子的内心一咯哒,紧张爬满了全身,差点将身边的花瓶打翻了。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警告着他,暴风雨将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