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月色寂寥。
夏九渊背手而立,神色恍恍惚惚,他想闯宫把人抢回来,可是鱼十二愿意在那,愿意跟着他,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输了。
丫头端着托盘安静走来,“世子,您要的酒奴婢端来了。”
夏九渊接过酒壶,示意她把杯子撤下去,四周一个人影没有,独留他暗暗浇愁。
大树底下,月光婆娑,他喝的不尽人事。
“鱼十二你个小骗子,明明在我掌心里安安全全的,非要跑到硝烟弥漫复杂的皇宫里生活,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给……”
“秦道之把连绵绵给我,她肖想我多久了你知不知道……我偏不喜欢她,就你这个小瞎子看不见人的好……”
“秦道之可以给的,我也可以给,你真没眼色,亏你的眼睛生的那么美……”
“他的龙床躺的舒服吗?我……不缺……”
夏九渊醉醺醺的在大树根下睡着了,酒壶最后一滴淌落在地上,周围弥漫着一股酒香。
喜安小筑。
夏九尊在奋笔疾书,从下朝回来到夜半就没有停过。
一壶很担心,端着茶托站在门外不知所措,坐隐也没办法,“爷好像发泄什么呢,停下来此事怕是就翻篇了吧……”
长明,长青嘀咕了一句,“十二姑娘看不上咱们爷吗?十二姑娘也不是爱慕富贵的人,君上到底哪里好?”
夏九尊停笔,气愤的笔杆子甩到长明的脚下,墨汁染的长青的淡黄裙子污了一块。
长明长青慌得一跪,“爷,奴婢错了,不该随意评论十二姑娘!”
夏九尊没有说话,看着桌面上所有的纸张,每一张都写满了鱼安容的名字,似乎在密密麻麻的字上,映透着容姐儿的哭,容姐儿的笑,对他的小心翼翼,肆无忌惮……
“掌灯,蜡烛快燃没了。”
夏九尊清冷的声音响起,一壶连忙进去换蜡烛。
皇城,御极宫,从守殿。
夜已过半,被子里的人停止了动静,秦道之捏着鱼安容的脸,“先别睡,孤有事要说。”
“明儿不行吗?骨头都散架了……”
鱼安容的胳膊都抬不起来,秦道之黑暗中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与她对视。
“今后不准跟夏九渊说话。”
鱼安容闭着眸子道,“好,我本来就不想跟他说话。”
秦道之一脸满意。
“离其他的男人十步远,没有要紧的不准谈有的没的。”
“可以,能接受。”
“但凡看出来对你有点心思的,都要告诉孤,孤来解决。”
“怎么解决啊?”鱼安容咕哝一声。
“千刀万剐!”
被子底下的鱼安容轻笑,“你自己算吗?”
“当然不算。若是孤做对不起你的事,或是穷凶极恶,你也不要犹豫。”
秦道之说的一本正经。
“你不会的,我信你……”
再没有声音了,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若是我伤害了你,危及你的性命,千万别犹豫,杀了孤……”
“不然孤的情绪战胜一切,你会在床上躺一辈子……”
梦里妖妃被圈禁,君上宠爱依旧不止,两人离心,痛苦夹杂仇恨,是生生世世越不过去的鸿沟,我若是有一天变成那样,你一定不要心软。
秦道之握着她的右手,十指相扣,再无多话。
天色微亮,太医来换药,秦道之特意换了一个地方,让鱼安容继续睡,走时她还呢喃着“不要。”
“这是不可能的,孤不许你再反悔退缩了……”
来的太医是方太医,一进寝殿就闻出一股子靡欲之味,神色自若,君上封贵妃的事情早已皆知,消息灵的昨夜就知道了。
一想到欢意贵妃是那个在除夕夜宴上说自己孤陋寡闻的鱼姑娘,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切磋一下。
“方太医,换药要专心,你总往里面瞟什么个意思?”
秦道之不悦道,完全没感觉自己的背痛。
“君上,臣敬服欢意贵妃,医术高绝,不知何时能同娘娘切磋讨教一二?”
方太医换上新的绷带,一圈圈裹着。
“你离她远点,不然望闻问切少了个望可不行啊……”
意思是靠的近眼珠子不保。
“呵呵,君上真会开玩笑。臣……臣自当远离。”
此时明哲保身更重要,君上的醋坛子裂了,自己就不完整了。
方太医很快调整好态度,“君上的伤势,十天都不能上朝了,也忌讳动作过大,可是君上体质很好,贵妃娘娘若主动些,便是最好。”
方太医一脸正经,完全不忌讳他在议论什么。
心里却想着把佳人主动的理由都给您找好了,您欢心即可,千万别给我穿小鞋。
秦道之冷哼一声,非常不喜欢别的男人形容十二。
秦道之的事情传到太后那,太后喷了一口茶水,“小混账羔子,不懂节制保养,都伤成那个样子了,还……”
太后微微红了脸,摆了摆手让人退下,“全儿,跟皇后说一声,过两日让欢意贵妃再去请安。”
全儿应了声是,满儿递上新茶,“太后,您这么偏袒欢意贵妃,皇后那若是争风吃醋可怎么好?”
“哀家算是看明白了,君上不是不能人道,是那些人他不喜欢,就算偏袒容姐儿又如何,不偏袒也改不了他的心意,前朝后宫的事,他一个人处理吧。”
“君王敢对一个人动真心,是大忌,可也最难的。”
太后浮现早逝的栖贤君上的面容,你若是还在,这几年我也不用这么费心费力,走的好,免得被气着。
凤羽宫
柳皇后焦灼不堪,绿腊布菜神色凝重道,“皇后娘娘,咱们去瞧瞧?”
“瞧什么,正宫去瞧妾室,主次不分?”
全儿来禀告后,柳皇后是早膳一口没有吃下。
“娘娘说的是,喝口甜汤暖暖胃,身子要紧。”
柳皇后不安的刚品了一口甜汤,放下汤匙,“这就去,本宫去看君上,又不是去看她。”
“这个时候还在御极宫?”
“是。”
御极宫是君上的寝宫,历来是很少宠幸妃子的地方,规矩不许,可总是有少许的君王破规矩。
御极宫
鱼安容被一朝伺候沐浴,一身的旖旎青紫让她吓得一惊,这成亲也太可怕了。
小喜小财捧着各种沐浴的需要物品。
小财睡眠不足眼圈黑黑的,小喜精神奕奕很高兴,她又见到了李相欢,在路上看到他在巡逻,走在最前面,英姿飒爽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以后,会经常见面。
鱼安容浑浑噩噩的洗好,只穿了里衣,一头栽在塌上,再不动弹,一朝不时的探了鼻息,暗道还好还好。
小喜小财叽叽咕咕,秦道之那边神采奕奕的走过来,半蹲在鱼安容的脸前,细长白腻的手指在描摹十二的轮廓。
小喜小财和一朝退了出去,秦道之静静的欣赏这个属于自己的人,着实看不够。
看到十二耳边有颗小红痣,可爱醒目,起身要去亲一亲,一个不控制倒在了十二的身上。
“你要死啊,还是想让我死,多大块头自己没点数吗。”
鱼安容刚养好了些许精神,回忆太过疼痛的昨夜,一肚子闷气,仗着秦道之的喜欢撒泼。
外面的柳皇后和众君妃面面相觑,这欢意贵妃脾气挺大,柳皇后抿了抿唇并不说话。
“十二,孤,腿麻了……你让孤在身上躺一会儿……”
秦道之头晕眼花,只能感觉到身下的软绵绵。
“那……好吧……”
还能说什么呢,多说越发现的自己没礼数。
秦道之压在被子上的声音传来,“十二,孤疼。”
“腿会疼吗?不是没知觉……你不会背部伤口裂开了吧。”
鱼安容想要起身,奈何这块石头太沉,挣扎不动。
“十二,你再也不会退缩了吧?是不是一辈子都跟着孤,孤不松手你也不跑,我们会一辈子好好的。”
秦道之调整姿势,好像缓过来了,温柔的抚着她的眉眼,恨不得吞之入腹,形影不离。
“嗯。你不松手,我总不能掰开你的手,你不弃我,我自当跟随。”
鱼安容脑中浮现枭杀的一幕,脑子疼的厉害。
“你怎么了?可是昨夜……”
秦道之的话在一阵耳鸣中消音,等恢复正常时,她眼角含泪,心脏莫名的痛。
记忆的一句话反复无常。
你不松手,我总不能掰开你的手,你不弃我,我自当跟随。
是你放弃我的……不怪我……
你食言了,千疮百孔的心拿去也无用,扔了吧……
只有你亡我才甘心,放心,我会陪你……
说好的,一起并肩走,不会丢下你的,我却从不食言……
秦道之含着她的眼角,吮干泪珠。
“怎么了,可是昨夜孤弄的凶狠了……孤下次会温柔的……孤保证!”
鱼安容注视着秦道之,他怎么这么熟悉?牵动着自己的神经,每一分秒都跟着他跳动。
“你若食言……就罚你替我扇扇子,宫里的天也太热了。”
鱼安容开玩笑似的,回想着幻境差点脱口而出,你若食言,我们一别两欢。
解公公进来禀告,“君上,几位娘娘等候多时了。”
鱼安容有些紧张,让他赶紧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宝蓝色暗花祥云纹云锦衣裙衬得人端庄非常。发髻歪歪的,眼见着来不及了,松开重新用银簪子挽了个发髻,一气呵成,简单大气。
秦道之看着动作行云流水,歪坐在一边,眉梢眼角笑意,鱼安容瞪了一眼,“气势不能输。”
秦道之起身牵过她的手,领着她认识他那些妃子。
待到众人面前,鱼安容一眼瞧见最前面的柳皇后,自觉的松开了秦道之的手掌,在人家正妻面前,留点尊严,没有哪个妻子会愿意自己的夫君拉着别人的手,称她为此生唯一。
这一群可怜人,自己又何尝不可怜,做了多少心理斗争,才愿意走到他身边来,无奈时代的不同,毁了多少人的婚姻。
鱼安容给柳皇后和曹贵妃福礼,“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若是让自己称呼姐姐,定是不愿意。
柳皇后没有说话,只给秦道之见礼。
倒是曹贵妃拉着鱼安容的手,“妹妹不必客气,你我同位分,不需要大礼。”
其他的妃子也齐齐的见礼,“欢意贵妃娘娘福安。”
鱼安容扫去,其中就有纯妃鱼白雪。
“各位娘娘福安。”
鱼安容回礼,看不出想法,这一回礼让大半的低阶君妃受宠若惊。
秦道之坐在主位,柳皇后居其侧,还有一个位置不知谁来坐,鱼安容把曹贵妃推了上去。
“我不累,贵妃娘娘资历高,理应如此。”
鱼安容乖乖巧巧的立在其他众君妃之首,微垂着头不说话。
秦道之很不高兴,她都累成那样了,还嘴硬她不累!他这个从守殿从不让人进,也没有设过多的位置,本想让解公公再挪个座处,可是会把鱼安容推向众矢之的,也就忍了这个心思。
“君上,妹妹一来就身居高位,太后也如此重视,臣妾今日来看一看这么个有福气的姑娘,仔细一瞧比那日除夕夜宴上显得清瘦了些,多养养身子才好,才好育诞皇嗣。”
柳皇后实在笑不出来,只把问题又抛给曹贵妃。
“曹妹妹认为呢?”
曹贵妃察其君意,淡淡一笑,“皇后娘娘说的是,想必君上自有分寸。”
两边不得罪,回答的模棱两可。
秦道之扫了一眼鱼安容,她是鹌鹑吗?不是说好气势不能丢的吗?怎么不说话,还是孤帮你推回去吧。
“十二身子确实不好,受不住孤,孤轻柔些便好。”
鱼安容震惊的抬起头,有你这么推得吗?就算是这样,你好歹委婉点啊!
柳皇后神色复杂的看着鱼安容,挤出难看的笑容,“既如此,欢意贵妃承受君恩雨露,让君上事事顺心就好。”
鱼安容福身,正欲回答是。
秦道之又不满意了,“她才不会让孤顺心,时时刻刻想气死孤,孤顺着她就好了。”
此时的君妃们大为震惊,才意识到这欢意贵妃怕就是人人传说的宠妃吧,只是不要变成祸国妖妃便好。
“是。君上说的……是。”
柳皇后胸口堵着一口气,甚是不舒服。
温美人装作笑沐春风,“君上,既然十二妹妹合君心意,君上有了知心人,众姊妹也开心,只是君上莫要忘了其他的姊妹。”
秦道之观察到十二脸色一冷,也记不得温美人是哪个大臣的女儿。
“你是哪个宫的?”
温美人脸色挂不住,“臣妾静檀宫温珂,家父秘书丞温一度。”
君上回忆一圈,“温卿最近不大好,职责下失误,孤说了很多次了,怎么还是不改改。”
温美人惭愧回道,“是家父疏忽了,臣妾回去定让人传话,让他为君上好好效力。”
温美人退了出去,又有几个君妃,岳昭仪,卫修容,郑冲仪都被秦道之一个理由打发了,你们的父兄为官不诚,他们屡错屡犯,屡犯屡错,孤没心情说话。
气氛一度冷了下来。
曹贵妃扯开话题,“君上,下月太后寿辰,势必要好好大办一场,宴请臣子亲戚,不知是否还由臣妾来布置。”
柳皇后进来身子好了一些,争取道,“君上,年年都由曹妹妹身体力行,不如今年臣妾代劳吧。”
“皇后哪里的话,前些年是因为皇后娘娘身体不好,臣妾越俎代庖,既然今年娘娘有意,自然是娘娘来办较合适。”
鱼安容依旧垂着头不说话,秦道之想着可是站的累了,找了个由头,“就由皇后来办,退下吧,孤堆积了奏折,还要费些心力。”
“是。”众妃规矩的告退。
柳皇后盈盈福身,“君上,这月十五可还记得……臣妾告退。”
人群散尽,秦道之观察鱼安容的脸色,生怕柳皇后的话她不高兴。
一把拦腰抱起。
“做什么?”
“睡觉。”秦道之的声色很难让人不误会。
“你脑子糊了,青天白日的净想龌龊事。”
秦道之勾唇没说话,把人放在龙塌上,就那么抱着她安安静静的。
鱼安容才觉得自己想多了,一手捂着脸一手拉被子往上盖。
“怎么?青天白日的以为孤要做什么?到底是谁脑子糊了想龌龊事?”
秦道之就是故意的!
被子下的她唔哝道,“就是你,你故意把我引到那地方上想。”
“那孤做点什么,证明一下爱妃是对的。”
秦道之挑逗的她很开心。
鱼安容从被子钻出头来,露出汪汪的大眼睛,“不可以。……小心虚亏。”
迅速的又把头塞进来被子里。
秦道之没办法,打也不舍的打,闹也不舍的闹,只好搂着那被子下的小身子,“十二永远是对。好好睡,养好精神。”
鱼安容突然意识到什么,“我是不是应该回自己的宫里,这样于礼不合,别人会说你说我,对你不会明目张胆,可是我肯定会被喷的很惨。”
“在孤这,没有谁敢议论你半分,你就是真理王法,圈固孤的小花神。”
秦道之拂着她的头发。
“你不是说要批奏折?”
“骗她们的。”
“昏君!”
“为了你,孤愿意做昏君。”
鱼安容正了正神色,“说正经的,我要回六池宫了。”
“好啊,孤跟你一起回去。”
秦道之把人从被子扯出来,吻了吻额头。
“你跟过去做什么?”
秦道之上下打量她一眼,“吃……”
鱼安容肯定不会再上当,狡黠的眼珠闪着光,“吃什么,吃鱼?”
“麻辣鱼,清汤酸菜鱼,糖醋鲤鱼,松鼠鳜鱼,还是铁锅炖鱼”
秦道之才知道自己差点被拐进去,“吃铁锅炖十二。”
“你才被锅炖!”
秦道之把人牵走,往六池宫去,御极宫和六池宫相对,仔细观察是两座主宫,宛如君与后的寝宫,皇城的主人。
“知道你爱吃,给你拨了几个不同菜系的厨子,以后孤每日都要来蹭饭,孤的厨子都拨给你了,孤可一个没留。”
“那来吧,跟着十二有饭吃,管叫你不会为伊消得人憔悴,只会肚肠肥。”
“哈呵呵……”
两个人牵手走在宫道上,朝晖撒了一身,镀着蓬勃的金光。
若是时光停留在这一刻,也许是好的。
乌云遮日,电轰雷鸣。
“跑啊……”
淋得一身浇湿透,六池宫和御极宫大约隔了很远,到了六池宫门口,头发都在滴水。
“你说你家建这么大做什么?打个雷还没跑门口雨就下了,到了避雨的地方它又停了。这夏日的雨,就跟你的心情似的,说变就变。”
鱼安容挤着头发上的水珠,又仔细的看了秦道之的伤,他拉着十二跑的过快,伤口裂开了。
心疼的不得了,心里暗道早知道不跑了……
“可是每次雨后都会晴天,阳光依旧照进来,有了你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且管不管它打雷下雨,跟你牵着手,浇孤三天三夜,孤也乐意。”
“那我不得跟你一起淋雨……”
鱼安容扶着秦道之进了六池宫,一朝和小喜小财换上了粉色宫装,看见落汤鸡似的鱼安容,鱼安容向小喜摆手,让人再请一趟太医,自己先给秦道之简单的处理包扎。
忙前忙后,止住了血。
一朝又拉着她人再沐浴一遍。
秦道之贱兮兮的把人遣出去,非要和她一起洗,晃浴桶的水都漫出来了,最后因为他的伤,被鱼安容赶出来了。
嬉闹一阵,用过早膳,解公公把所有的折子带了过来,堆了一整个案桌。
秦道之仔细的批奏折,认真安静下来的样子很是迷人,除了用餐的时候,鱼安容不知不觉就盯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