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安容和秦道之离开后,楼荆楚毫不犹豫的回了勋伯爵府娘家,是个敢爱敢恨,不喜欢束缚的女孩子,鱼安容很佩服她。
翌日秦听之入了宫,抱有一丝希望打算问清楚。
阖宫的人只知道萤采女被诏入恪宝殿随侍,恪宝殿是君上批折子,招待臣子的地方。
不知情的后宫妃子不知道有多嫉妒羡慕,纯妃第一个收到消息,彼时和柳皇后,温美人在御园品茶。
春风暖旭,花枝散芬,御园的六角亭很是古朴庄重,亭外宫女摘枝附在一醒耳边,低声耳语两句,一醒神色闪过一丝不敢置信,思虑片刻走进亭中白玉的圆桌子旁。
轻轻福膝,“纯妃娘娘,宫中的天热,咱该回去喝盅散暑气的药饮了?”
纯妃自然知道是有些私事要禀告的,手掌搭在一醒的手背上,盈盈起身,笑唇轻起,正欲向柳皇后告退。
柳皇后一愣,这比自己还要柔弱,这样五月初的天气,自己尚且能撑得过去,不由得多上心两分。
未等纯妃鱼白雪说话,便勾起染了桃花脂的薄唇截了下去,“纯妹妹,去本宫那吧,本宫向来多备着清凉饮,最是解暑,咱们好不容易出来说会儿子话,妹妹不会丢下本宫和温妹妹吧?”
柳皇后摇着牡丹薄纱菱扇,白玉似的手腕毫无血气。
柳皇后在外面很会保持淑德的样子,宫中君妃亦是根据前朝的家世大臣派别聚拢,柳皇后和温美人及其他是一派,此次花间品茶本没有纯妃,无意间遇到,谁都不愿撕下伪善的面皮,硬是熬着气氛坐在了一起。
“是啊,纯妃姐姐,皇后娘娘宫里的解暑小品最是好了,连冰鉴都拿出来了,不如一同过去喝杯冰果汁。”
温美人位份比纯妃低,纯妃起身,她自然也要起身,宫里的规矩向来没人面上不遵着。
温美人属于小家碧玉型美人,话从口出犹如吃了花间甜蜜一样,也是柳皇后的马前卒。
纯妃娘娘笑容依旧完美无瑕,五年的后宫摸爬滚打,让多少从刚入宫的少女变得面目可憎,面皮上依旧笑若春风。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实在是晕眩,凤羽宫又稍远,不如娘娘放了臣妾吧,免得吐了一身让皇后娘娘看笑话,扰了皇后娘娘的赏花兴致。”
纯妃娘娘装作脚下一软,一醒作势扶住,轻语道,“娘娘万万保重身体。”
柳皇后最看不惯这种小伎俩,早已不耐烦,“罢了罢了,你回去罢,既然这么虚弱,本宫也不放心呢,忘俗你跟着,一路护着纯妹妹,丝毫闪失唯你是问!”
忘俗是柳皇后的宫女,最是一个忠字。
“是,皇后娘娘。”
忘俗把纯妃娘娘从一醒手中扶过来,手腕微微用力,“纯妃娘娘,奴婢入宫前跟着皇后娘娘,是专管贵重物件的丫头,经常会搬些箱箱盒盒的,所以有些蛮力,纯妃娘娘可别嫌奴婢照顾的粗鲁。”
“怎会……”纯妃手腕一阵疼,脸色白了三分。
“快去吧,再客气不怕晒成干?”
柳皇后轻放下白玉柄牡丹薄纱菱扇子,接过温美人递过来的的青玉茶盏,轻轻噙了口茶香,动作很是优雅,可是眼神却很不耐烦。
柳皇后作为柳太傅的嫡孙女,自小便知道要嫁入宫中为中宫皇后,本以为地位无可撼动,便也宠惯了,无奈最是体弱,阖宫上下无人不知,早有人碎嘴传言,皇后不日归天,多少人盯着她的尊位,鱼白雪在她面前装虚弱,没由来的让柳皇后恶心,更觉得像是讽刺!
“臣妾……告退……”
纯妃确实被忘俗捏的像断了骨头似的,语气一阵虚弱。
眼见着纯妃鱼白雪的影子越来越远,温美人悄悄谏言道,“皇后娘娘没有打算吗?这样的狐媚子放在君上身边,娘娘安心吗?”
柳皇后又拾起扇子,百无聊赖道,“她也没得好,失了一个靠山鱼景尊,又来了一个嫡妹被君上宠幸了……看来这后宫第一个受宠的是萤采女……”
“依臣妾看来,这萤采女并不受宠,定是使了见不了人的手段,迫使君上破戒的?”
温美人话一出,柳皇后逗笑了,“嗳呀,温妹妹,你把君上说的跟个得道高僧似的,是个男人……不都得这样?”
“萤采女能惑君上的心,那是她的本事,你若有本事,你也可以?”
柳皇后可是祖父柳太傅一手教导大的,不缺通透,自从脱衣事件就在郁闷寡欢,甚至想怀个龙嗣,祖母太傅夫人亲自入宫指点,一段时间后也就看开了,这个男人不是有病,他就是无心风月,谁能撩拨的动他,谁便撩去,这整个皇宫还没有哪个人这么大胆,宫规森严,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触动。
她只需养好身体,还怕不愁来日?
只要她在后位上坐一天,就无人敢动她!
“可手段龌龊,臣妾可做不出来……皇后娘娘知道么,君上把三年一次的选秀,即是今年,提前到六月初三,明目张胆的违背祖制,君上不会想迫不得让哪家贵女入宫了吧?”
温美人说的不无道理,柳皇后轻皱了皱眉头,怔松稍纵即逝,“好了,说这些还不如多去君上跟前晃晃。”
绿腊扶起柳皇后,慢悠悠的走开,柳皇后随手掐了一朵最娇艳的花,轻嗅两下,“再好看的花,也是会败的……”
淡紫宫裙跨过,蜀绣的月纹鞋踩在了红花上,泥烂不堪。
温美人度着柳皇后的那句话,“晃晃?”,这是证明皇后一派的君妃,不再是以柳皇后她一人独断专宠了?别的妃子也是有机会的?
柳皇后进宫暗里警示过好多遍,在没有皇后产下嫡子期间,其他的妃子是没有机会的,即是当时还无一人受宠,她们的家族势力不上不下,多多少少依附柳太傅,柳太傅虽是爱国为民,但对这个嫡孙女有求必应,说一不二,不知何时柳皇后转了性子?
凤羽宫的路上。
绿腊欲言又止,柳皇后轻乜了一眼。
“有什么话就说?”
“皇后娘娘,温美人所言不无道理,君上怕不是惦记着鱼家十二?”
柳皇后秀眉一皱,“祖母说了,万事不可太过求急,欲速则不达,以前是本宫太过蠢笨,轻轻松松被人带动情绪,若是我出手,背后获利的人是谁?本宫本就有着大量机会,不急于一时。”
确实柳皇后作为正妻,有其他妃子没有的特权,没必要做鹬蚌相争,让渔翁得利。
这渔翁无疑是曹贵妃。
雀圣宫,如殷殿。
忘俗刚刚规矩行礼而去,鱼白雪的手腕红了一圈,一醒忍着心疼道,“娘娘,皇后娘娘怎么越来越明目张胆了,以前好歹装装样子,怎的如今疯了吗,娘娘好歹是妃位,不是奴婢,这般折辱……”
鱼白雪一边擦着药膏边不耐烦道,“先别管这些,摘枝得到什么消息了?”
摘枝上前道,“纯妃娘娘,据安排的小太监的口信,君上召了萤采女入恪宝殿,都快两个时辰了都没出来!”
鱼白雪手腕一缩,“君上明明厌恶她的,那杏园宴明眼人都能看出,不过是一场算计,她得不了什么好?”
“小太监在大殿门口听了几句,恰巧恪庄郡王也在,什么有孕,什么手段……”
摘枝头垂得不敢抬起,纯妃娘娘可没有传说的那么柔情似水,最是心善!
“霜姐儿,好手段!”
纯妃鱼白雪面目狰狞,抓了抓手掌下的垫子,被一醒抽回扣住,一醒也渐渐的清醒,“娘娘可别迷了眼,这么得来的孩子,君上会留吗?若是因为子嗣,多年来了为什么君上不宠幸任何人,偏偏入了萤采女的计?这难道不是耻辱吗?”
鱼白雪心莫名的一舒,“也是,算计君上的,从来没得什么好……”
恪宝殿
鱼傲霜哭的断断续续,“郡王,这是您的子嗣,你不能杀了他,傲霜命苦,一所嫁非人,二所遇荒唐,但只求郡王留下他,不求名分……”
鱼傲霜进来瘦的不成样子,唯独两个月的孕肚清晰的显了一小块。
恪庄郡王气的发疯,若不是李相欢牵掣着,怕是要踹向鱼傲霜的肚子。
鱼傲霜脸色发白,第一次没有嫁给所爱之人,费尽心思的离开清湖王府,甚至堕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第二次阴谋诡计,阴差阳错的睡错了人,每一次都赤裸裸的被秦道之知晓,瞧见,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出现,都是没有尊严的样子,从来没有一次体面,让他感受自己的好?
秦道之半倚坐在龙纹软椅上,望着鱼傲霜的眼神,戚哀幽怨,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种情愫,让自己很不舒服。
或许,作为一个君王,他不该这么心软,他应该杀伐果断,这么一件小事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这个孩子来路不正,他活下来也是遭受非议,每朝每代的君王,哪个人手上没有沾染血迹人命?
“李相欢,带她下去把孩子堕了,留下一条命送寺庙去,对外说得了失心疯。”
秦道之以前杀人的时候从没有手软过,数不清的贪官污吏,数不清的乱党匪徒。鱼傲霜这件事一开始是为保住秦听之的颜面,之后人在宫中,人不知鬼不觉的被杀掉便好,到底自己在忌讳什么?
“君上!君上!不行,你若是做了你会后悔的……”
李相欢把人拖了出去。
“君上,你这样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容姐儿就不喜欢你了,她喜欢正直的,不滥杀……无辜的……她不喜欢你了……”
鱼傲霜被李相欢捂住了口,发出呜呜的声。
聪明如鱼傲霜,怎么看不出秦道之对鱼安容的心思,巧妙的捉住关键,做最后的鱼死网破。
秦道之想起那夜月下,十二清澈的眼神望着他,对他说,“所以你为了护着恪庄郡王,才把事情抗了下来。”
“不,我只觉得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正直,要有责任感,百姓有你这样的君王,是幸事。”
秦道之揉了揉眉心,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忌惮了,是因为他的小十二不喜欢啊……
可是此事难两全,自己做出这个决定,会不会拉开两人的距离?她从此不愿走近自己的心了呢?
“李相欢,站住。”
秦道之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鱼傲霜以为自己赌对了,放松了呼吸,那碗红花汤她根本没有吐,她以前可以打掉秦闻之的孩子,这次也可以打掉秦听之的孩子,可偏偏有了,她也曾想过秦道之会为了秦听之,给孩子名分,她也可以在后宫有一份不易的地位。
小心翼翼的请来了太医,太医说若是这个没了,她以后都没有再孕的希望了,她要赌,赌这肚子里的贱命活着出来,到时候纵然是捂死也不心疼,又不是自己心爱人的孩子,凭什么留着……
“孤改变主意了,把她和孩子一块处理了,别留痕迹。”
魔音荡在鱼傲霜耳边,被捂死的口鼻,一股清泪划过,难道这就是天家无情吗?
秦道之额头浸汗,难受的趴在桌案上,恪庄郡王有些懵,皇兄直接把那母子都杀了……
“皇兄,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恪庄郡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趴在案面上的秦道之虚弱道,“是啊,添**烦了,若是小十二因为这个不理我,你等着五马分尸吧!”
恪庄郡王吓得缩回了手掌,再三保证不会说出去。
“皇兄,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正直的人了,你从不杀无辜的人,你杀的都是该死的人,所以别人称你为明君,为什么要这样……我可能后悔了……”
秦道之长久没有说话,慢慢的抬起额头,站起来脱去外衣,“因为不杀她,她不是省油的灯,将来会有更多的祸端,君王的手上不可能干干净净的,哪个不是满血杀戮,今天没有你的事,他日就会有其他的事逼迫孤,总要踏出这一步。”
秦道之把纯白的外袍扔在地上,那一抹洁白刺痛自己的眼睛,自己的人生从此也不是干干净净的了。
秦道之窝在软椅上,闭着眼睛,隐着一丝丝不甘愿。
“十二不会知道的,孤不想让她知道……”
想起梦中莲宫妖妃的灭门惨案,刺激着他的神经,那一任君上为爱成疯,杀得无辜之人何止成百上千……
恪庄郡王立在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虽然这皇族子嗣只有他们兄弟俩是嫡系正支,可他永远没有勇气做到皇兄这样,他不是做君王的料,万幸他不是……
要舍弃的太多,万幸自己不是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