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在抗拒医生，不肯倾诉自己真正的心结。看似配合，其实极度不配合。一直假装出在好转的样子，实际上那都是她的伪装。”医生叹了口气：“要不是这次发作太严重，我们还会一直持乐观态度，无法察觉她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
应梦珠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应梦珠哑声道：“预后很差吗？”
医生说：“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她不能再外出，必须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如有必要，需要穿束缚衣或者束缚带。我们已经将病房里所有的尖锐物体都收走，桌角之类的东西也包上了泡沫，希望这样能有一些用。”
那就跟丧失人权没有什么区别了。
欧妍一辈子都想摆脱过去的噩梦，让自己活得稍微体面一点，或许就是因为知道如果暴露病情会是这样的下场，所以才跟医生撒谎。
“她有伤害他人的倾向吗？”应梦珠问。
“暂时没有发现。她自毁倾向比较严重，倒不会对其他人动手。”
应梦珠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那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可以。”医生道：“不过因为镇定剂的作用，她现在会比较虚弱。”
应梦珠点点头，进了欧妍的病房。
确实，里面所有能伤人的东西都消失了，家具也少得可怜，看起来空空荡荡，一片雪白，无比刺眼。
“妈妈。”应梦珠在病床边坐下，“你还好吗？”
欧妍眼睛是睁着的。
她一直看着天花板，许久许久都不眨眼，以至于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听见应梦珠的声音，她才缓慢眨眨眼，转头看向应梦珠。
“梦珠。”她声音嘶哑，像是粗粝的沙子，“吓到你了吧。”
“……没有。”应梦珠说：“我只是很担心你。”
欧妍费力地坐起来，抬手摸了摸应梦珠的脸。
她的手很凉，没有一点温度，让应梦珠一颤。
“梦珠，我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欧妍笑起来：“很小很小一个，明明还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只要有人靠近摇篮边，就会对人笑。那时候我就想，你一定会拥有很多很多人的爱。”
“妈妈？”
欧妍像是没听见，继续说：“我抱着你去应家的那一路都在想，我这样做究竟对不对。无数次想要回头，可我终究还是敲响应家的门，把你留在了那里。”
“我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是因为迫不得已。”应梦珠握住她冰凉的手：“妈妈，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要让自己一直陷在过去的阴影里，好吗？”
“过不去的。”欧妍神经质地喃喃：“永远不会过去。我害怕，可我又好高兴！”
她盯着应梦珠，明显已经精神恍惚了，忽然死死抓着应梦珠的手，“梦珠，我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你的累赘？”
“没有的。”应梦珠哽咽道：“妈妈，你永远不会是我的累赘，我希望你快点好起来，你不是还想抱孙子吗？宝宝很快就要出生了……”
欧妍像是忽然惊醒一般松开应梦珠，“对不起，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应梦珠摇头：“没事。”
“好的观众朋友们，可以看到一切准备工作即将准备就绪，我们很快就可以见证人工智能的魅力，现在由本台记者采访长则科技的总负责人陈总——”
电视里在播放实时转播的新闻，欧妍看着发了会儿呆，说：“海底隧道要启用了。”
因为欧妍经常去长则，所以对这个项目也多少知道一点，应梦珠道：“对，今天正式启用。”
欧妍道：“如果海底隧通行，天钥的股价应该会疯涨吧。”
应梦珠愣了愣，她不太懂这些，但应该是这样吧。
但看欧妍的样子，已经冷静了很多，她松口气，“妈妈，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欧妍摇摇头，“因为是你参与的项目，我就多关注了一点。”
应梦珠心头一暖。
“梦珠。”欧妍垂头摸了摸应梦珠的肚子，“陆小姐是不是要回国了？”
应梦珠一顿。
这段时间她一直避免自己去想这个问题。
但躲避是没有用的。时间在一天天过去，陆雪沫不可能永远不回来。
算算时间，在她生下孩子后不久，陆雪沫应该就会归国了。
虽然没人当着她的面说过，但应梦珠很清楚柏家老太太的意思。如果可以，她连孩子的面都不会让应梦珠看见，直接抱走，认陆雪沫做母亲。
孩子是柏家的继承人，陆雪沫是柏谕未来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当然只能是陆雪沫。
至于应梦珠……
最好的可能，就是她仍旧能够留在海城，继续自己的事业，从此和柏家没有一点关系。
应梦珠不知道柏谕如何打算，柏谕没有跟她提，她也就没有问。
就像是明知道头上悬着一把刀，只要不到真正宣判那一刻，她选择一直沉溺在蜜糖里。
但不论如何，分离已是必然。
“嗯。”应梦珠低声说：“我前几天遇见陆星洲，他说陆小姐已经在准备研究生答辩了，答辩结束后应该就会回国。”
“那你要怎么办？”
应梦珠手指蜷缩了一下，“……我不知道。”
欧妍说：“梦珠，离开他吧。”
她潸然泪下，“不要活得跟我一样。”
“在一起的时候固然美好，可有些人注定无法相守。”欧妍捂住脸，嗓音喑哑：“这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下场，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你也这样痛苦。”
应梦珠喉咙发苦。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梦珠啊，答应我。”欧妍抓着应梦珠的肩膀，“答应我，你会离开柏谕，否则就算是死，我也无法合眼。”
“你不要说这种话……”
“答应我！”欧妍嘶声道：“答应我你会离开柏谕！”
应梦珠嘴唇发颤。
她看着母亲通红的泪眼，偏执又可悲。
“……我答应你。”应梦珠垂下头，她攥紧衣角，慢慢说：“我会离开柏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