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欧妍松开应梦珠，“梦珠，你要记得自己说的话。”
应梦珠深吸了口气，勉强笑笑：“我去叫医生来给你看看，你身上好凉，是不是什么药物副作用……”
“我有点冷。”欧妍道：“你给我倒杯热水吧。”
“不用叫医生吗？”
“等会儿再叫吧。”欧妍说：“他们今天一直在忙着我的事，让他们喘口气。”
应梦珠看她情绪稳定了很多，注意力似乎被电视上的画面吸引了，便也轻轻松了口气。
她也看了眼电视。
画面正好是薛茵按下了启动按钮，整条海底隧道一瞬间陷入漆黑，而后骤然明亮，一道机械音响起：“您好，我是MZ103。”
应梦珠知道接下来的流程。
长则会展示系统的多项功能，包括常规的安排运输路线、天气、水量、洋流、鱼群动向的预测，遇到紧急问题的预案和处理，还有自我检修……基本上可以实现无人化运输。
她端着水杯进小厨房，想了想，还是给欧妍泡了杯蜂蜜水，搅拌蜂蜜的时候，一滴眼泪砸在流理台上，应梦珠抬手擦去，若无其事地出去，“妈……”
欧妍却并不在床上。
她站在窗边。
应梦珠一愣，“妈妈？”
“梦珠，你知道吗。”欧妍的长发被风吹起，她没有看应梦珠，只是看着远处的冰冷的摩天大楼，“我离开海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阳光灿烂，天空湛蓝，好像很多事情都会好起来。”
她终于转过头，看着应梦珠，笑了一下：“可是我知道，不会好的。”
“永远也不会。”
“妈妈，”应梦珠瞳孔缩小：“你要做什么？你……”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情。”欧妍将鬓发挽至耳后，她似乎看向了某个方向，眷念又不甘，缱绻又愤恨。但又似乎只是最后看一眼这人世间。
“妈妈——”
“再见。”欧妍说。
清脆的“咔嚓”一声，应梦珠手中的玻璃杯摔碎在地，蜂蜜水流了一地，应梦珠疯了般跑到窗边 ，手指擦过欧妍的衣角，却只抓住了虚无的空气。
尖叫声响起，应梦珠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九楼，摔下去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欧妍的尸体应该会很难看，吓到了路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尖锐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
……不、不对。
那尖叫声的确是在耳边响起的。
应梦珠怔怔转过头，看见电视屏幕里的直播一片混乱。
原本井然有序的展示过程不知为何忽然卡壳，整个画面红光闪烁，不祥的红色落在隧道里每个人脸上，尖叫、哭嚎、诘问——
“它把门锁上了！我们都被关在了里面！”
“程序报错……根本无法终止进程！”
“立刻切断电源。”
“完全不受控制……链路瘫痪……全部报废……不知道原因。”
“如果它把舱门打开，海水漫进来，我们都会死！”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我就说人工智能不可靠，我就不该来这里，谁来救救我？”
“……最新数据，检测出终端病毒，MZ103宣告瘫痪，殃及整条海底隧道的智能设备……”
屏幕几番闪烁，最终变为黑屏，主持人的声音十分慌乱：“现场出现紧急情况，暂时中断直播！”
海岛春末的风是暖的，应梦珠却觉彻骨冰冷。
欧妍跳楼，MZ103瘫痪，不管哪一件事都足以让应梦珠崩溃，偏偏它们一起发生了。
有那么一瞬间，应梦珠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又在哪里。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有人将病房门踹开，应梦珠才被惊醒一般。
“阿珠。”进来的人竟然是柏曜，他脸色很沉，抓住应梦珠的手腕就往外走，“我来不及跟你解释更多，先跟我走。”
“我妈妈……”
“我知道。”柏曜说：“会有人去处理。”
他看着应梦珠的眼睛，“阿珠，如果你现在不跟我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什么？”
柏曜低声道：“MZ103失去控制，获取权限后打开了海底隧道的舱门，整条隧道都被水淹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电子设备报废，在场的人都有生命危险，在隧道彻底断电前，终端检测出系统被植入了病毒。”
他顿了顿，说：“用的你的密钥。”
项目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密钥，只有拥有密钥的人才能对MZ103下达命令或者进行修改权限。
因此每一条修改记录都会留痕，如果病毒是用应梦珠的密钥植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海底隧道报废的罪魁祸首，就是应梦珠。
“柏谕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柏曜快速道：“一旦你被他们抓住，不说柏谕的态度如何，丽港码头的其他投资商都能活撕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全球直播出现这种事故，先不说名誉危机，就说海底隧道重修的损失和丽港码头的进度推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钱，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柏曜带着应梦珠进了电梯，应梦珠终于道：“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柏曜说：“我甚至知道是谁干的。但是阿珠，没有用。”
“你不能落到柏谕手里，知道吗？”
应梦珠颤声道：“我会跟柏谕解释，他会……”
她想说他会相信我。
可又哑然。
柏谕真的会相信她吗？
他对丽港码头有多重视，应梦珠再清楚不过。
“就算柏谕相信你又如何？”柏曜叹息：“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事了，阿珠。”
“先跟我离开，这种风口浪尖你别露面，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想办法。”
电梯到了负一楼，柏曜去拉应梦珠的手，应梦珠却一缩。
她看着柏曜，哑声说：“曜哥，我从不过问你的事情，但是这次，你来的太快了。”
“……你在怀疑我？”柏曜一怔，他抿紧唇，“我确实有很多事瞒着你，但是阿珠。”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这一点，我绝不会违背。”
他对应梦珠伸出手：“阿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