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梦珠却没有将手交给他。
“我想跟柏先生当面把这件事说清楚。”她说：“我会证明不是我做的。”
柏曜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短短几个月时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应梦珠对柏谕的感情竟然已经如此之深。
水华的老板娘常讥诮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跟别人在一起，柏曜其实很少会因此动怒。
他和应梦珠认识多年，自问对这个小姑娘很了解。
看似柔弱可欺，其实心若坚铁。
很多人爱慕她，可应梦珠从不曾多看追求者一眼。
柏曜以为，她一直都会这样，在许多人的生命中迤逦而过，留下灿烂光辉，却又不真正在谁的时光中驻足。
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的。
柏谕是那个例外。
“阿珠。”柏曜艰涩道：“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你心里也很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应梦珠说：“但我……”
她话音未落，柏曜忽然带着她往墙壁后一躲，应梦珠睁大眼睛，就见几个人大步过来，为首的人竟然是樊宣！
应梦珠从没见过樊宣那样凝重暴躁的表情，他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保镖，几人风一样卷过，往电梯走。
樊宣说：“确认人来了医院？”
“是，已经确认过了，她来看望欧妍。”
“封锁医院各个出入口，就说是我的意思。务必要把人找到带回去！”
“是！”
有人忍不住问：“樊生，这件事真的是应小姐做的吗？”
“密钥是她的，她脱不了干系。”樊宣按了按眉心，“这么大的事故，股东已经炸了营，总要有个人给个交代。”
他吸了口气，“罪魁祸首，替罪羔羊，无论哪种，她都难逃一死。”
电梯叮的一声合上，应梦珠浑身发颤。
“听见了吗。”柏曜低声道：“阿珠，被柏谕的人抓回去，你就是死路一条！”
应梦珠哽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柏曜紧紧抱住她，“先离开，然后才能查清楚真相，明白吗？”
“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听见樊宣的话了，再耽误下去，医院封锁，你我就是瓮中之鳖。”
应梦珠颤声道：“我要、要给柏谕打个电话。”
“好。”柏曜说：“一分钟时间。”
应梦珠胡乱擦了把眼泪，拿出手机拨通柏谕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应梦珠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般，捂住脸道：“他不接我的电话。”
柏曜拿过手机，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该走了，阿珠。”
应梦珠的手机里被柏谕安装了定位装置，绝对不能留着。
柏曜带着应梦珠上车，应梦珠整个人浑浑噩噩，她目光没有焦点，直到车子驶上跨海大桥，应梦珠才问：“曜哥，你要送我去哪里？”
“你要是继续留在海城，柏谕在二十四小时内就能找到你。”柏曜说：“我安排了人手，送你去申城避避风头。”
申城……离海城好远。
应梦珠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只听说也是一座繁华无比的大都市。
“我妈妈她……”应梦珠攥紧手指：“她……”
“死了。”柏曜的声音毫无情绪，“当场死亡，有人会收殓尸体，你不用担心。”
应梦珠问：“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尸体会直接火化吗？骨灰怎么处理？”
柏曜闭了闭眼睛：“阿珠，你明明已经猜到了——”
“我是猜到了。”应梦珠抱住头，哭着道：“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她一直都在恨我吗？因为我的出生，让她身败名裂，让她背井离乡险些丧命……所以就连死，也一定要死在我面前。”
“阿珠，这不是你的问题。”柏曜捧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目前我也不清楚欧妍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用你的密钥植入病毒，除了你也就只有她能做到了。”
并且显然，在MZ103的演示前上演自杀戏码，将应梦珠叫到医院，并且在MZ103失控的那一瞬间在应梦珠面前跳楼，也是她计划好的。
但柏曜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如果应梦珠留在海底隧道，MZ103失控后应梦珠就会立刻被控制起来，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难道这是身为母亲，对应梦珠这个女儿最后的一点爱意吗？
应梦珠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攥住，鲜血涌出，痛苦得几乎窒息。
想到前几个月，欧妍不论风雨都会来给她送午饭，那时候办公室的同事都讲妈妈好爱她，如今想来，欧妍其实只是在趁机窃取资料，为植入病毒做准备。
如今看来，荒唐可笑又悲凉。
应梦珠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父爱她曾短暂地得到过，母爱却从未触及。去年欧妍回到海城，出现在她面前，她以为老天爷终于善待自己一次，让她的人生无限趋近于圆满。
她那么在意和珍惜欧妍，欧妍却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在筹谋着今日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海底隧道报废，欧妍死无对证，被钉上十字架审判的罪人只能是应梦珠。
这段持续了不过半年的母女感情，处处虚伪，步步算计。
“阿珠，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希望你好好听着。”柏曜道：“丽港码头从立项之初就有无数人窥伺，欧妍可能被某个势力收买故意接近你，现在她死了，一切都解释不清。虽然不想打击你，但我还是要说，此事翻盘的可能性为零，不论你如何自证，都有人要摁着你的头让你认罪。”
“所以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海城，从此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来。”
“但我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应梦珠双眼通红，全是泪水，“起码……起码我要告诉柏谕，不是我。”
柏曜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阿珠。”
他叹口气，“事到如今，柏谕信不信你，还重要吗？”
“罪魁祸首，替罪羔羊——樊宣已经说得很明白。不论哪种，你都会死。”他慢慢说：“柏谕保你，就是跟所有丽港码头的投资商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