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梦珠不知道这艘船的终点。
周围人形形色色，几乎都在谈论丽港码头。
今天本该是载入史册的一天，却意外频出，以另一种方式被载入史册了。
“曜哥。”应梦珠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是红的，她看着柏曜：“海底隧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柏谕。”柏曜将一杯热牛奶放在她面前，道：“你应该也看到新闻报道了。系统被植入病毒，终端失控，参加发布会的大部分人都被困在了海底隧道。”
“好在有应急方案，暂时没有出人命，但所有人都吓得够呛，度过了相当绝望的半个小时。”
“应急方案启动后，清理现场，最终确认病毒不仅控制了终端，还启动了自毁程序，令MZ103整体瘫痪，对终端没有任何回应，基本确认报废。重修系统的困难程度你应该比我清楚。”
柏曜喝了口水，才继续说：“至于海底隧道……因为舱门打开，所有设备都进了水，损失暂时无法估计，最好的结果是设备还有些能用，但隧道需要重新检修，耗费的人力物力，以我的初步估计在一亿以上。”
“当然，比起最后我要说的，这都是小钱。”
“修建海底隧道的最大作用就是服务于丽港码头，现在隧道需要重修，丽港码头的重建工程也不得不推后。这种规模巨大的工程每时每秒都在烧钱，也就是说，在等待隧道重修这段时间丽港码头那边所需要的花销，全部都是不在预期之中的。”
应梦珠轻声问：“大概要多少钱？”
“丽港码头的事情我没有接触太多，但就我的估算……”他比了数字，补充单位：“亿。美金。”
应梦珠握紧了玻璃杯。
“所以柏谕才没有亲自来抓你。”柏曜说：“现在各方面都在等他处理，他脱不开身，否则你没可能离开海城。”
“曜哥……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柏曜忽然道：“阿珠，你爱柏谕，对吗？”
应梦珠怔住，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她以为自己一直将这份感情藏得很好。她自己都不敢承认，那就注定不见天日。
“我不知道柏谕会怎么做。但你我都还算清楚他的性格。”柏曜说：“我不想去赌他是否会心软。有些事情就是没有试错的余地，如果他选择杀了你，那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应梦珠看着牛奶冒出的热气发呆。
从前听人家说，哭太多就会把眼泪流干，今天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外面响起汽笛声，船要靠岸了，柏曜说：“阿珠， 你要在这里下船。”
“你不跟我一起吗？”
柏曜道：“我要是跟你一起，你很快就会被找到的。”
“外面有辆黑色的车在等你，不要害怕，司机是我的人，他会送你去申城。房子和医生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安心待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我会着手送你和孩子出国。”
“但是阿珠，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将应梦珠散乱的耳发理顺，“不要联系海城的任何人，包括我，明白吗？”
“……好。”应梦珠道：“你要去哪里？”
“我会继续坐这艘船，在外面晃悠两天再回去。不要担心我。”柏曜抱住应梦珠，在她耳边说：“抱歉，我承诺一定会尽快去接你。”
“曜哥……”
“走吧。”柏曜说：“不要害怕。”
春末的海风并不温柔，吹得应梦珠头发飞舞，她转身和人群一起下船，暖阳落在身上，她却仍旧浑身冰冷。
她此生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八岁时被寄养的亲戚家，那里和海城也就隔了一道海湾而已。
第一次远行，竟如此的仓促狼狈，孤独痛苦。
柏曜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终于拿出手机。
已经有了上百个未接来电。
他刚瞥一眼，又有电话进来，这次他点了接听，女人怒道：“你在哪里？！”
“出海散心。”柏曜靠在栏杆上，淡声道：“怎么。”
“散心？”女人冷笑：“是你把应梦珠带走的，别想否认。”
柏曜也就真没否认。
“你这个疯子！”女人道：“虽然这件事不是我们做的，但对我们有很多好处，你把应梦珠放走干什么？就该让柏谕杀了她！”
“如果应梦珠死了。”柏曜冷冷道：“我就先杀了柏谕，再杀了你。”
“……”女人喃喃道：“你彻底疯了。”
柏曜道：“难道不是你收买了欧妍？”
“不是我。”老板娘咬牙：“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上次王福芝那件事后我就没有任何动作，柏谕一直在查我，我忙得要死，哪有空去收买欧妍？”
柏曜皱起眉。
竟然不是这个疯女人干的？
海底隧道出事后他下意识以为欧妍是老板娘的人。结果竟然不是。
那欧妍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的就是因为长期以来的心理疾病导致的心理变态，从而仇恨自己的女儿么？
“我要是真能收买欧妍，就不是让她跳楼自杀，而是一刀捅了应梦珠。”老板娘道：“怀疑我你还不如怀疑慕璘，他干这种事也不意外吧。WRG一直想要入股丽港码头，现在出现资金漏洞，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柏谕不可能答应。”柏曜道：“当初他收购丽港码头时就承诺政府绝不接受外资。”
“但现在哪儿还有这么大一笔资金用来周转？”老板娘笑了声，“看来柏谕也有左支右绌的时候。”
柏曜讥诮道：“你不是喜欢他么？”
“他要是能彻底废了由我掌控，我更高兴。”老板娘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废物。”
柏曜没心思跟她吵。
欧妍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你去查查欧妍。”柏曜说：“我想知道她把应梦珠推下深渊后又给她一条活路的原因是什么。”
“我凭什么听你的——”
柏曜冷声说：“我对你的耐心有限。”
“……我知道了。”老板娘道：“我会让人调查。”
柏曜直接挂了电话。
他按了按自己抽痛的眉心，喃喃道：“阿珠……别再回来了。”
“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