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总助挂掉今天不知道第几个电话,觉得自己的手机都要被打爆了。
他也很想像老板一样直接关机,谁都不理,但他不能。
杨总助只能一边叹气一边应对各方势力。
他转头看了眼窗外,暴雨倾盆,明明才下午两点,天却已经阴沉得仿佛要入夜,气象新闻在播报台风消息。
台风对海城来说是司空见惯的恶劣天气,杨总助却皱紧了眉头。
距离应梦珠跳海,已经过了两天,水下搜救队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没有消息才是正常的。
七号下了大暴雨,又赶上台风将近,水下情况千变万化,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头大象落进海里都会不知道被卷去什么地方。
最好的情况是被水流带着去往上千米之外的水域,浮出水面被人收殓,最坏的情况就是尸沉海底,血肉被鱼虾分食,只剩下森森白骨永不见天日。
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不敢说。
他们只能按照柏谕的命令日夜不停地去搜寻,祈祷着哪怕找到一点属于应梦珠的东西,都能让濒临疯狂的柏先生冷静一点。
老实说,杨总助现在根本不敢见柏谕。
从前大老板虽然也有阴晴不定的时候,但那种情况很少,杨总助跟在他身边八年,自问也能揣摩出一点上意。
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看不出柏谕的任何情绪了。
一如他根本不知道柏谕这么不计代价地寻找应梦珠,究竟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恨她。
“杨总助。”樊宣一身是水的进来,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随便擦了擦,问:“柏谕还是不出来?”
杨总助摇摇头,低声道:“柏先生说除非找到了人,否则不要打扰他。”
樊宣一顿。
当时跨海大桥上,应梦珠出现在那么多人面前,柏谕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徒劳,甚至沦为众矢之的。
因为丽港码头的损失,所有投资商都想杀应梦珠而后快,损失最大的柏谕没有杀她就算了,竟然还把人藏了起来。
当时那种情况对柏谕是十分不利的,会引起什么样的暴动简直不可想象。但也不知道应梦珠是单纯想要羞辱柏谕,还是真的这么想,她说柏谕留着她是为了孩子。
柏谕为了继承人这么做,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只要柏谕愿意把应梦珠交出去,这件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应梦珠那样菟丝子一般柔弱的人,竟然那么刚烈,她不愿意被柏谕囚禁一辈子,更不愿意落进仇家手里被折磨,选择了自杀。
跨海大桥那么高,海水那么冰冷,她竟然就那么眼也不眨地跳下去了,当时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樊宣听说这消息的时候硬生生捏碎了手里的玻璃杯。
“樊生刚从跨海大桥回来?”杨总助问。
“去看了看搜救队的情况。”樊宣顿了下,才说:“如果今天没有找到,那就真的找不到了。台风凌晨两点登陆,这种情况下搜救队不能再下水找人。”
等台风过去,也就没有再找的必要了。
杨总助听完,就又想叹气了,轻声道:“我没有想到……应小姐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她很害怕水,曾经说溺死是她唯一不能接受的死法。她被王福芝绑架那次,也是在跨海大桥,当时只差一点,她就被王福芝推下去了,是柏先生及时抓住了她。”
但这次,柏谕没能抓住她的手。
樊宣扯了下唇角,却没什么笑意,“她也没有第四条路可以走了。要是柏谕执着保她,必定引起众怒,就连丽港码头那块地都不一定能留下。若是柏谕袖手旁观,她真有可能被碎尸万段。”
“所以在还能自己选择的时候,给自己一个痛快。她一直很聪明。”
杨总助道:“真的是一个痛快吗?”
在从桥上坠落那被无限拉长的几秒钟时间里,她看着桥上的柏谕,会想什么?
坠入海里,强劲的水压挤走肺腔里最后一丝空气时,她于冥冥之中看见自己人生的走马灯,又会想什么?
樊宣抹了把脸,“人已经死了,说再多也没用。还有这么多烂摊子需要处理……柏谕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轻声说:“陆雪沫回来了,柏谕也没去见过她。”
杨总助苦笑:“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顾得上陆小姐。是陆家对此有意见吗?”
“那倒不是。也不知道是陆雪沫拦下来了还是怎么,陆家那几个都没什么反应,陆星洲还亲自跑去海滩了,被人认出来差点引起混乱。让我意外的是,慕璘竟然没有趁机找柏谕的麻烦,毕竟这么好的机会。”
但慕璘的脾气一向古怪,谁都猜不准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这也不算稀奇。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轰轰烈烈的海底隧道一案的结局更加轰轰烈烈,一时间各种媒体消息层出不穷,进行各种莫须有的推测和臆想,把柏谕和应梦珠之间的爱恨纠葛写得比狗血八点档还要热闹。
杨总助忙得要死,也没空管这些胡说八道的媒体。
他焦灼的是,台风逼近,水下环境已经完全不支持作业、搜救队不得不撤离时,仍旧没有消息传来。
而这期间,柏谕一直没动静。
杨总助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走来走去,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敲敲门时,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看见来人,杨总助简直像是看见了救星,忙道:“太太!”
六月的天,南愫也披着件羊绒围巾,怀里是一个襁褓。小婴儿不哭不闹,只睁着眼睛好奇地到处看。
“嗯。”南愫道:“搜救队已经撤了?”
“是,台风要来了,不能继续搜救,只能撤离。”
南愫:“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没必要用别人的命去赌。柏谕知道了吗?”
“……我还没敢跟柏先生说。”
南愫点点头,“门打开,我去跟他说。”
杨总助很忧虑:“要不然还是我去吧,柏先生这会儿状态不太好……”
南愫沉声道:“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