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得狠绝，其实是想让他改变这个念头，让他开口唤她留下。
可惜，让人失望的，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就这么望着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啪！”一个干净利落的巴掌落到了人的脸上，许是黑夜，也许是她力道下得重了些，反正声音听上去极大，在小小的屋内回响不绝。
似乎被她吓住了，荷花池里传来几声急促的蛙声，落水的声音在瞬间也乍然而起。
李昭就这么站在那里，面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那个样子，犹如半年前那个寒冬腊月，她初见他时一般。
半晌，见他哑然出声，高喝道：“来人啊！”
他这四周看上去没人，不过除了不知道在哪里躲着瞧笑话的人，其实只要一声令下，伺候的人便即刻到这里，尤其是德牧。
“王爷。”
德牧进来，瞧着两人这怒目相对的模样，心中已然明白几分，他没有立即行动，只是上前，点了灯火。
昏黄的烛光顷刻间将这里照亮，这时候可以看到，李昭脸上，是清晰的巴掌印，紫红的五根手指头，印在那冷白的脸上，分外鲜明。
德牧望过去，瞬间愕然，目光不自在的流转着，悄悄地撇过她这边，又很快收了回去。
“叫人都到大厅集合，我要整顿家法！”
他本没有想这么快做这件事，毕竟如人所说的，如果她们都离开了，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他不会为了她们放弃那个位置，可终归年轻，还做不到如圣元帝那般，什么都可以抛下，因而想着是能拖着几天是几天。
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要处理府上流言的事情，知道了那些事，亲自上门来堵他……还谈崩了！
她这一巴掌，就是休妻的最好时机，任是传回了宫里，也不会惹人怀疑的。
突然被从睡梦中叫醒的众人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来到了大厅，在见到眼前的一幕时，像是吃了什么东西似的，猛然间便清醒了，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眼神间传达着属于她们的默契。
前院大厅里。
李昭黑着一张脸坐在位置上，脸上的巴掌印虽然消下去了一些，但依然能够看出来轮廓。
布知跪在地上，态度却是没有软下去半分，昂着头，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人。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谁都能够看得出来今晚事情的不妙。
人一入府，便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王妃，端的是皇室贵胄的做派，即使学得不好，偶时也糟闹几下，但李昭从未叫人跪过，就是后来又来了一位，她算是失了宠也是如此。
他们的王爷是个善心又重情的人，不是忍无可忍，断然是不会这么对人的，在那些看戏的丫头眼里便是如此。
林叔拄着拐杖，弓着身子站在那里，深陷进去的眼窝古井无波，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主子。”
听到动静的惜春几个人急急忙忙地从抱月阁那边赶过来，看到眼下这般忙跑过来抱住了人，恋夏和忍冬眼皮子浅，才同她相触，那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们四个一同跪在那里，开口闭口的她是无心的，希望李昭不要与她太过计较。
“主子，您跟王爷服个软吧，他心善，待您好，不会与您计较的。”见李昭不为所动，又转过头来劝着她。
不过今晚的两人是谁也没打算将事情好好解决，更别说服软了。
她执拗地看着座上的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悠悠然地转头过来，看着四人，淡淡地开口：“你们下去。”
朱晏住在这宁王府也有些时日了，暗地里观察了不少，虽然还未得出答案，究竟该选择谁，但是心里的天平早已经倾斜。
因为他发现，确实如布知所说的那样，李昭虽然做事的方式方法极端些，但是果决有效，而且说一是一，只要不与他为难的，他也不会背后与人搞什么小动作，算得上是个诚信的盟友。
而李旭，虽然实力强大，但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出了问题不想解决，只会责备他人，对于身边的能人谋士，也可在失败之后直接选择放弃，将他们拉出来挡枪。
这样的人，若是合作，保不齐最后不会暗捅你一刀。
他们千机阁，要的不过是那宝藏里的一本书而已，为了它搭上性命，委实划不来。
让他倾斜的最主要一点还有，那就是锦罗布知。
现在李旭那边还未知晓人是开启宝藏的关键，于人不过是当成他竞争者的人而已，便可三番五次背地里里搞一些小动作，若是知道了，日后她定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李昭虽然狠了些，心也不止她一个，但终究是他身边的人，此前不会选择让她去献祭，以后不一定，但是一定会想办法留人一条命。
因而说未有答案，其实他心中早已了抉择，只是……还未修书报出去而已，却不曾想，现下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来。
府里对于他们的风言风语本来就不少，饶是他再关心，此刻也不能在这一众人面前出去，否则就真叫人说不清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李昭从未介意过所传的那些流言。
即使不是他自己做的，他听到了也不会介意。
因为他知道不是真的，从他们回来的第一天，他就已经确定了这件事。
要不是如此，纵使是救命恩人，朱晏也绝对活不到现在，他是打不过人，可是要害一个人的方法，又不止打架这一个。
活都活不过，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住在府上，对人礼遇有加，犹如座上宾一般。
此刻，他甚至希望人能够站出来，这样他的理由便更加的名正言顺了。
不过他没有站出来，李昭也不急，因为他的目光瞥到了那不自觉握紧成拳的手，明白现在人的情绪已经被点到了，只是还有所顾虑而已，只要稍微再刺激刺激，他便会如人所愿的。
“知错了吗？”他厉声道，目光冷冷地看着那跪在地上的人，余光扫过人群里的朱晏，不动声色的敲了敲桌子，心中在算计着。
布知并不清楚他的算计。
她只知道，他会借着这个由头来达到他的目的，那个早前在水榭台里与她说的话。
因而她也不计较，成全了他去，扬着脑袋，一派骄傲的模样，坚决不认错。
“妾身不知道错在何处？”
“不知道错在何处？”李昭冷笑一声，特意将那受伤的半边脸伸出去一些，“这难道是我冤枉了你？”
他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把握住了力道，在她跟前半米的地方落下，碎成了碎片，水花碎片四溅，有些茶水落到了她的衣服上，碎片则刚好在她前面分寸之处掉下，不至于伤了人，但是也足以叫人吓了一跳。
“锦罗布知，我迎你入府，宠你爱你，先前与人私通我不与你计较，这次的事儿我也只当没发生过，甚至还不顾流言将你那情郎留在府中，礼遇有加，如今你便是这么回报我的，为了他深夜来到我的地方闹这一出！”
“我……”布知这一瞬间是懵的。
她对于人会拿这个伤口来做文章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甚至提到那些流言什么的，她也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可他为何会将这两个事情联系到一起，说她下这个手是为了朱晏？
就算不能说那具体真实的原因，也可以寻其它借口，明明不是这样，都不关他的事，李昭为何在这时候突然将人牵扯进来？
“我什么？难道还是本王冤枉了你不成！”他瞠目欲裂，猛地从座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便来到她跟前，手还未靠近她，便已经被人拦下。
“宁王爷，请注意你的言行！”朱晏挡在她身前，两人争锋相对着。
朱晏的出手又是引起一阵哗然，这时候，本来只是低着头看热闹，不敢做声的人交头接耳的，纷纷议论起来。
布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那些人，再抬头看向李昭，立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吧。
把事情闹得更大些，最好是在这么一众人前坐实了她和朱晏的那些谣言，这样他休妻的原由就更名正言顺了。
至于为什么只是休，而不是将她交给大理寺来管这个事儿？那就更简单了，皇家丢不起这个人，再者碍于千机阁的面子，朱晏带走她，也不能光明正大的与人计较，只好就此不了了之了。
这样，他在外人前既保持了自己良善重情的美名，又在圣元帝前，做到了所谓的断情绝爱，冷静自持。
可真是好一番算计呀，连这个时候都能这么利用起来。
布知看着他，一时间只觉得心凉无比。
他可以算计她，为何什么商量都没有，又是自作主张将旁人算计进来，就因为人对她好，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利用这一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凭什么呀！
她从地上慢慢的站起来，跪的时间有点久，膝盖泛着疼，不过她也顾不上，只站起来，将朱晏拉到了身后。
这一次，是当着他府里一众人的面。
那一巴掌，毫不犹豫的甩了过去。
“哇！”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连话都说不出来，比刚刚看朱晏出手还要刺激。
一个小小的乞丐而已，依着人的恩宠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然而竟然敢对人动手。
就是换了这京都里，有权有势的官家小姐，嫁了人，也不该这么对自己的丈夫的，所以任谁不会吃惊呢？
“这下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