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良心啊。”他眯着笑眼，低低地嗔怪道：“不过问一句而已，你连哄都不愿意哄一下我吗？”
布知凝视着他的双眸，黑亮的幽瞳在暗夜了熠熠生光，可她却依然分不清他现在所说的话，到底哪一句为真，哪一句为假？
“是出事了对不对？”她再次问道。
“嗯。”李昭没有再顾左右而言其它，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
“怎么回事儿？”布知其实有些急了，因为此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哪怕他不允许她问的，也不会是这种，什么也不跟她说，只是一个人在背后操作一切。
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完全被瞒在鼓里的感觉让她感觉恐慌。
“你还记得乞巧节上那忽然飞奔而来的马车吗？”他问。
“嗯。”
不过是月余之前的事儿，她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人……是父皇安排的。”
“什么！”布知惊叫出声，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立马又被李昭拉了下来，忙捂住了她的嘴。
“嘘，小声一些，隔墙有耳。”他警惕地看着四周，外头只能听到风吹着树叶的沙沙声，可是他却像是那惊弓之鸟一般，连捂着她嘴的手都微微地在颤抖。
“怎么回事儿？”她声音放得极低，握住他那颤着的手，将它慢慢放下来。
为什么？
如果说哲云是记恨她诓骗了人，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侮辱，这才对她痛下杀手，她也能理解，毕竟这种天家的人，总有着旁人理解不了的骄傲。
可圣元帝……
她真的理解不了圣元帝的这个行为。
良华肚子里可是他的亲孙子或孙女儿呀，什么样的理由能够叫他可以完全不顾这些，下这样的手？
“你相信我吗？”他问。
布知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能不能信？”
她这话完全出自本心，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哪怕她知道这个人不坏，这个人对她和良华都有感情，她也做不到交付自己全部的信任。
毕竟……她每一次交付出去的信任，代价都太惨烈了。
“呵呵，呵呵呵。”李昭蓦然地发笑起来，道：“你不信任我也没有关系，应该的，不过知儿你记住，我不会害你的，也不会害良华。”
她没有作答，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似乎有点癫狂了的状态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用等她说，只消片刻，又听人继续道：“过些日子，我会给你一纸休书，你带着它离开吧，去哪里都好，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布知想骂人，可是瞧他刚才的顾虑，也知可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谁知道什么人就藏在那不远处看着他们呢，因而就算再气再急也不能发火，只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是什么，一只路边遗弃的小狗，想要就要，想扔就扔？既然早晚如此，当初你干嘛要强拉着我回来，我在江南过得好好的，你干嘛出现！”
她真的很生气，这个人好像就这样，一点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当她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适应那曲意逢迎，勾心斗角时，他就做一些叫人伤心失望的事儿，逼得人离开；当她开始新的生活时，他又忽然出现，不管不顾的要将人带回来，还说什么会护着她的，说除非他死，否则不会不要她的。
现在呢？
现在又踏马的算什么啊！
他的手止不住的在抖，却是紧紧地抓着她的肩，想给人一个拥抱，但不敢，只是就这么抓着。
“你别激动！”他哑声说。
布知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的指着他，但声音依然不敢太大，“我告诉你，没这种可能，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人，你若是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将我说服，不用你说我自己就会离开，可是就现在这样，你说给我一纸休书，叫我不明不白的走，对不起，办不到！”
她的行为其实已经很过火了，谁敢这么跟人说话过，还用手指着他，只是他现在也没心思与人计较这些，也站了起来，对着她，一字一句道：“入府近一年无所出，算还是不算过失，这个理由，足够叫我休妻了吧。”
“你在说什么！”布知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拿这个来作为赶她走的理由。
她为什么无所出？
原因他不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现在拿着这个来说事儿算什么嘛。
“行，怎么不行？不过我为什么无所出，原因您不清楚吗？你有什么资格用这个事情来指责我！”
那气性一上来，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不然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昭一时间也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人霎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这一静，思绪也慢慢回了笼，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是过火了。
这才是她嘛，会察言观色，但也从来不是什么软脚虾，任着人欺负，当初那做什么都谨小慎微，宛若没脾气的模样，不过都是装出来的罢了。
她走过去，主动将人抱住，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鼻子有些酸，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的哭腔，听起来软软糯糯的。
“当初我们便说好了不是，我会帮你的，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现如今，还没有成功呢，可你这样，你什么都不说，只会赶我走，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帮你？”
李昭的手僵在半空里，僵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放了下来，放到她的背上，轻柔地抚摸安慰着。
“你和良华的离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他说。
“不懂。”布知抽了抽鼻子，声音闷闷地，“良华也要走？”
“对。”
“为什么，我们留在这里怎么就成你的阻碍了？”她真的很不能理解这个，就算良华现在已然没有了多少清醒的意识，可是只要她还顶着太傅府嫡女的身份，只要伺候的她那群人还在，他就可以顺藤摸瓜得到更多关于李旭那边的消息，掌握他们的动态。
而她，虽然什么身份都没有，可是这大半年来，和这京都各个官家小姐夫人往来关系其实维持得都很不错，这也让他可根据需要和那些人的丈夫能够密切交往而不被发现。
明明都是很好的事情，怎么就成为阻碍了呢？
李昭本不想与她说这些，就像他现在做的事儿也不会和良华说一样，他不希望人被卷入进来，希望她可以永远保持着那一份干净和纯真。
可是眼前这个人太过机灵，也够强势。
她不会像良华那样，他说什么人都会信，不会反驳，也不会拒绝，只是在他伤心难过之时，默默地陪着，他不说，便多余的一句话都不会多问。
她是认定了的事情，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就算问不出，她也会用话套着，自己能猜一个大概。
“因为父皇留不得你们。”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感觉全身寒凉刺骨，声音都止不住的打着颤。
“你也看到现在良华的模样了，你要是不离开，终有一天，或许还没等我坐到那个位置上，你也会变得如她那般。”
“什……什么？”
布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以为派人故意撞那一番已是极限，却不曾想，如今良华的疯疯癫癫，竟然也会和人有关。
“王絮告诉我，我要坐上那个位置，就必须放下儿女情长，那日，是父皇替我做的选择，我救了良华，却也是害了她，而你……我想自己做选择，我希望你离开，既然他不愿你们二者皆存，那么，便一并消失好了。”
“所以……其实你未曾来救我，倒是让他觉得，我于你并不重要，不足以影响你的任何情绪，判断抉择，是个可以留在身边的人，是吗？”
布知只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这么个意思，事实上，她说的完全没错。
就是这样。
因为他觉得良华对于人太过重要，重要到会影响他的一切，所以不能将这么个人留在身边，而她不重要，可以留下，但他不希望她成为圣元帝谋算之下的棋子，便自主叫她离开。
李昭用沉默回答了她的话。
布知看着人，忽而间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我原以为你们几兄弟的阴鸷、多疑、心狠已是到了极点，现在才发现，什么才是真正的姜还是老的辣。”
“什么叫做要坐上那个位置就必须放下儿女情长，真是可笑，到底是何人做的烂规定，难道一定要什么都没有，众叛亲离，变成孤家寡人才算是资格吗？你们皇室，真是不仅规矩多，还一点人事也不干！”
李昭听着，默默地捂了一下脸，将她扶到旁边坐下安抚着。
“知儿，我希望你能理解，当初我回来，便是为了今天，如今只差一步了，甚至……”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那是栖梧轩的方向，“我为了那个位置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现在决然不可能放弃。”
“你放心，我会走，走得远远地，绝对不会叫你为难的，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这一次是你赶我走的，是你为了那个位置，再一次主动放弃了我，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缘由，不希望我被伤害也好，不希望我拖累你也好，总之是你主动的，我离开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