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知长呼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有必要太过在意这个，你们二位啊，那是各有千秋，都挺好看的。”
“都挺好看是谁更好看？”他不依不饶的问道。
本想就随意敷衍一下过去算了，但看人这架势，是没有得出个子丑寅卯的答案来不肯罢休了。
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得给它走完。
她拉过人的手，安抚下他的情绪，转头瞧了瞧四周，院里那一棵大槐树长得正好，枝繁叶茂的，花骨朵层层叠叠的结在上头，含苞待放的，还散发着微弱的槐花香，瞧着煞是可人。
另一头，那褐色的大水缸里，种下的水莲花正好，已经全部打开，姿态尽展，美不胜收。
“看见那槐树上的花了吗？”李昭闻言视线抬了过去，并未说话，只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言。
“如果硬是要这院里的物什来形容的话，我觉得你就像现在夏日的槐花，即张扬又内敛，内心被一层层的花瓣包裹着，叫人看不透，也猜不明白，而朱晏，他就像这水莲一样，面上清清冷冷的，高贵不可亵玩焉，可实际上，淡雅清贵，性子至纯，不为俗物所扰，不在意外界看法，有什么说什么，话或许不够好听，但是没有恶意，在他面前，你可以很轻松自在，不需要害怕说错或者做错什么而受到责罚。”
“那你是喜欢槐花还是水莲？”他问道。
“嗯？”布知看着他，漫不经心道：“这很重要吗？”
“本王想知道。”
她没答，就这么直盯着人好一会儿，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爷好似真变了，以前的你，何曾在乎过这些，这云州的风水难道这般养人心性？才去不过两个月余，竟都缠着这无关紧要的小心思了。”
他没否认，也这么盯着人，等着她的答案。
布知咯咯咯的自顾自笑了一会儿，才收了情绪，正色道：“这槐花长开了虽然浓郁煞好，可却总过犹不及，且太需要时间，这水莲虽然淡，但是漂亮简单，若是要我选，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还是它比较好。”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过李昭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待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情绪稍微缓了一些，才对人说道：“可惜，你这辈子注定只能选择槐花了，这喜好如何，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对吗？”
他这是几个意思？
布知瞬间像是被一道雷给劈了一般，脑袋闷闷的，直接愣在了那里。
“你是本王的人，在本王没有正式答应，给你写下休书之前，你的一切都由我来决定，包括生死。”他说。
果然。
他刹那间的温柔，总是太过缠绵，让人迷了心和眼，忘记了他本来的样子。
“真不明白，王爷有大好的人可以选择，何必在我这里吊死？为了钦天监的一句话，您不觉得有点可笑吗？”
“上天令使，有何可笑？”
“天？天知道你是谁哦？若是它真那般灵验，为何这世间还有那么多愁苦的人，你们一个个的将它奉为神使，将钦天监的话视为锦书玉帛，金科玉律，可到头来真正实现的，又有多少？将不存在的东西作为自己选择的信仰，难道不可笑吗？”
“荒谬！”李昭怒喝一声，一摆手，冰冷的说道：“本王念你不曾识过书，读过礼，不与你计较，但往后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切莫在让我听到。”说到这里，他想起来了刚刚布知在众人面前那一套什么男女平等，休弃丈夫的言论，又提醒道：“刚才人前，本王护你面子，未说你什么，但那委实算不得好处，若是往深里追究，便是说你妖言惑众也不为过，不知道知儿才离京不过几月余，到底是从何处听来这些不着边际的言论，也希望你日后一并闭口不言。”
布知站在那里，没有接过他的话，回答是还是不是，只是盯着那满树还未张开的槐花，沉默着。
“宁王爷莫不是忘了这是在谁的地方，在我的地盘上，念念自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这个主子都未曾训她，你有什么好说的！”
朱晏拖着那伤残的病体，由阿四扶着，一步一步从二楼走了下来。
布知见状忙迎了上去，不过脚步还未迈出就又被人给攥了回去，箍在怀里。
这天本来就热了，这么靠近，尤其是她还带了个人皮面具的，捂得更是叫人难受，她手心都出了汗，整个人温度都拔高了，不由挣扎了两下，想要脱开他的挟制。
布知算是发现了，如果李昭真想控制她，对她做什么，其实自己半分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联想到此前的种种，或许他真没打算伤害她吧？
这样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忽然闪现，连她都惊了，自己这是在乱想什么，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李昭没留意到人这片刻的错神，他一瞧见朱晏，所有的目光便都跑到那里去了，那脸色立马垮塌下来，像是吃了苦胆一般的难看，昂着头，挑衅似的将她又往怀里带了带，迎上人的眼神，“本王在教自己的王妃规矩，关你什么事儿，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又来了！
从见面开始，这个话题都不知道掐了多少次了，真的是，难道他们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话可以聊了吗？
如果没有就别聊了嘛，真的是！
“我主人就是心直口快，没什么恶意，王爷您呢，别太与他计较了。”也不知道有用与否，但是总归是要安抚一下的，朱晏现在受了伤，再加上李昭的身份，真闹大了，管在谁的地盘上呢，对于她和朱晏二人都是没好处的。
“你还叫他主人？”他低下头，冷声责问道。
……
“就是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而且我答应过人嘛，要给他做个使唤丫头的，这么叫也没什么错吧？”
“从现在开始，错了！”他说。
“你欠他的那些什么恩，本王替你来还，往后你与他再无瓜葛！”
“是吗？你还？你拿什么还？”朱晏冷哼了一声，轻蔑的瞧了人一眼，不以为意。
“本王身为皇储，地位尊贵，家底厚实，如何不能还？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额……
他要是真想要那些东西，自己何至于此？
李昭是大意了。
“人呢？今日这儿怎这般冷清。”前院酒馆来了客人，阿四一听，下意识的就跨出了脚去要招呼，才去半步想起来朱晏这病体羸弱的，又止住了脚步。
“去吧，莫误了生意。”朱晏对他点点头，低声说道。
“可是……”他看了看布知，又看了看李昭，欲言又止的，终是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无事。”
“好吧。”得了许可，他这才真敢放开人，去了前院。
没了阿四的支撑，朱晏整个人只能倚靠着楼梯角的木杆来站立，可见人到底伤得有多重？
虽说是外伤，但也是要了半条命。
德牧也没有比人好到哪里去，回来那一会儿，整个人都虚了，李昭带他离去后，究竟如何，不得而知了，但现在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想来是在哪里休养呢吧。
“主人。”布知唤了一声，恨恨地看向李昭，“他身上有伤站不住你看不到吗？”
他挟制得太紧了，她根本没有那个力气挣脱，只能在言语上逞些能而已。
“又死不了，怕什么？”李昭冷声答，目光盯着那边虚弱不已的人，“说吧，你想要什么，要什么你才能放人？”
布知现在的心情是复杂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两个人。
他们说来都是为了自己。
李昭的态度够狠，够冷，可是他却是为了帮自己报恩德，她该怪他太狠了，可是又恨不起人来。
朱晏对她极好，哪怕嘴里一直说着是他的使唤丫头，却从未将她当做仆人来对待，现在受了伤，还在为她的自由努力。
他真的，除了未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外，是她所遇到的人里，对她最好的人了。
她不想他受欺负，也不想看他像现在这样，连站都需要人搀扶着才行。
他应该是意气风发的，骄傲的，恣意洒脱的。
以他的骄傲，如果能够那般，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将弱处展示于人前的，现在这般，只能说明，他真的情况并不太好了。
布知心疼的看着人，只见他撑着木栏，勉强站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昭，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要你的命，也给吗？”
……
刹那间。
空气都安静了。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才听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除了这个，就没有其它的了吗？”
“没有！”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她欠我的既是救命之恩，那自当以命来偿还。”
“主人。”
朱晏还真是把李昭的弱点把握得死死的。
布知并不认为他会答应这个无理的要求，他可以给他荣华富贵，金山银山，但唯独这个，不可能！
没了命，那么一切都没了，他那么想要登上东宫之位，为了它可以不顾骨肉亲情，步步算计，步步筹谋的人，怎么可能答应？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反而不担心了，那如积压着大石的心里瞬间放松了下来。
正当她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时，耳边一道闷沉的声音掷地有声的响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