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来松懈下去的心骤然又被提起,眼睛睁得大大的,抬头看着人。
“你疯了!”
那人一点异样的神色都没有,仿佛现在说的不是什么关系性命的紧要事儿,只是今日的天气如何一般?
那头,朱宴微微一笑,强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将一把弯刀递给李昭。
“很好,那就动手吧。”
“朱大哥。”布知叫住人,她没有再以丫头的身份来唤他。
朱宴残损的病容扯出一抹笑,目光看向她,“怎么,舍不得了?”
她没回答。
“呵呵呵。”朱宴大笑了几声,收回了视线,却是没有松口,那递到的手巍然不动。
李昭垂了垂眼眸,打量着那弯刀,做得极为精巧,不长,也就十寸左右,刀身偏宽,刀尖极细而尖锐,一刀进去,恐怕就是你再会把握分寸,也难免会偏了去,不留给人一丝错差的机会。
刀柄上刻着两个字“千机”,彰显着它的来处,仔细再看,在刀柄尾部嵌着一颗玉石,若是他知道其中妙处,会直接按进去,那刀便会收缩,成了一个半圆状的东西。
没错!
这刀乃是朱宴平日里常带的埙所化,日常为乐器,危难时为武器。
“这事儿既然是因我而起,是我欠的便该我来还。”在李昭的手要触到刀的瞬间,布知一把将其抢了过去,不过也仅是片刻的事情,很快,刀便又脱离了她的手,且自己被定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记住了知儿,我的人只能欠我的,其它的……绝不允许!”
说着,他高举起弯刀,对准了心口处,没有一丝犹疑的刺了下去。
“不要啊!”眼泪从眼角滑落,一动也不能动,她只能高声哭喊着,声音响彻在整个院子内外,惊动了不少人都跑了进来。
“很好,果然。”
咣当一声,在刀距离心口只有半寸之时,朱宴用尽自己的力气将那刀踢了出去。
“你?”
朱宴没看李昭,将视线落到了她身上,道:“将念念身上的穴道解开,我有话要对她说。”
“你敢命令本王?”李昭咬牙切齿狠瞪着人,却还是照做了。
“朱大哥。”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雾蒙蒙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朱宴颔首低眉的对她笑了笑,道:“你这丫头,主子都快撑不住了,还不过来扶着。”
布知下意识的抬眼向李昭看了过去,又听人调侃道:“怎么?如今有了情郎,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
李昭没说话,默许了她的行动。
于是,布知搀扶着人,两人上了楼。
刚坐下,朱宴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根白玉簪子,递给了她。
“这是当初你给我的东西,如今既然你已经不欠我了,自当物归原主。”
“主……”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截了过去,“这会儿又想起来叫主子了,刚刚不是还叫朱大哥吗?”
刚才的失态被人重新提起,只觉得面上一热,不禁红了脸。
“朱大哥你……”
“他虽不是良善之人,但对你确实有心,将你交还回去,我放心。”朱宴说。
“你不要我了?”
朱宴摇了摇头,泛白的唇动了动,“是要不起你了。”
“我从未告诉过你我是谁吧?”
“嗯?”布知不知道他怎突然提起了这事儿,愣神间却又听人道:“他说的没错,我确实对你居心不良,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我是千机阁的少阁主,义父待我不薄,他交代的事情,我不得不遵从,可是这些日子,与你相处下来,我舍不得了,那么努力拼命活着的人,不应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所以我想忤逆一次,也算是应了自己的承诺,我会护住你的,但可能也就这一次了,所以今天,我不要你,也要不起你了,你跟他走吧,他身份尊贵,即使日后你的身份暴露,旁人碍于皇室威严,也会顾忌几分,不敢动你。”
李昭说她的身份会给她引来祸端。
朱宴说身份暴露,旁人会碍于皇室不敢动她。
可她就是一个乞丐啊!
为何都在强调这个?
难道这年头,乞丐还成了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一个个的,都在说我的身份会给我带来灾难,却又不直接言明,跟打哑迷似的,然后说要带我走就带我走,说不要我了就不要了,将我丢来丢去的,都不用问过我的意见吗?”
布知紧紧地抓着那簪子,心中情绪犹如江海翻腾,可却还是尽量叫自己平静下来,努力使自己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与平时并无二样。
朱宴看了她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确实是我对不住你,叫你委屈了。”
指节分明的手在半空中颤抖着,一点点向她伸过来,抚上她的脸,在她的脸上细细摩挲着,厚厚的茧子与她的肌肤相触,本该是难受的,不过她戴的是人皮面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感觉,只是看着人的手一点点挪动着,慢慢摸到耳后,碰到了什么,眼神一冽,指尖往下一沉,用了些力,一张粗硬的人皮面具被扯了下来。
“朱大哥。”布知惊呼出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还是这样的你瞧着顺眼些。”朱晏轻笑道,“跟他回去后,这大概也用不上了。”
“如果当初我是清清白白来到你身边的,凭你给我的这份信任,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将你交给他的,可是现在……我不得不这么做,但是念念,请相信我,除了身份这个事情以外,这段时间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未曾骗过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直接将话说清楚。”布知真的急了,这一字一句的,听着跟交代后事似的,给人的感觉就尤其不好,叫人心慌极了,她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的,拔高了声音,几乎是吼了出来。
“他当然说不清楚!”只听噼里啪啦的声响,屋顶上的瓦片纷纷掉落下来,成了碎片,屋顶,漏了一个如院子里水缸大的口子,三个人从那地方,飞了下来。
“知儿!”李昭一直在屋外等着,听到动静急忙冲了进来,跑到她身边,挡在她身前护住人。
“没事吧?”他问道。
“没事。”布知点了点头,看向前边那三个人。
“你们是谁,为何擅闯民宅?”
领头的那个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神气凛凛,即使残断的双腿也不能将他气势减少半分,旁边两人穿着同样的衣服,一个收执长枪,一个手握金笔,也是威风不已。
还未等人回答,只听身后人扑通一下跪了下去,“义父!”
“亏你还识得我。”男人冷哼一声,手动了动,只觉得一阵风而过,朱晏被打中,直接倒了下去。
“朱大哥。”布知跑过去扶住人。
朱晏借着她的力量勉强站起来,手捂着胸口,还是没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这是给你的教训,拿我教你的本事来对付我!”
“孩儿知罪!”
男人不为所动,抬手就要来第二下,顾不得许多的布知直接挡在人身前,高声骂了起来。
“人叫你一声义父,可有你这样当爹的吗,没看见他受伤了吗?”
那人听到布知的话,动作暂时停了下来,目光打量着她,片刻,笑着说道:“小姑娘,既然你如此心疼他,那就别麻烦了,你自己过来跟我们走,我就放过他。”
“义父,请你放过她吧,她什么都不知道。”
朱晏拖着伤重的身体一下子挡在她身前,对人求情道。
两人这一副生死相依,死命维护对方的样子叫李昭尤为不悦,不过现下他也知道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忍下了怒气,上前了一步,给人拜了一礼。
“晚辈宁州宁王李昭见过前辈,久闻千机阁阁主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千机阁阁主收了些视线,看向李昭,先是看了看他拿出的身份令牌,又见他一身贵气,心里少了怀疑,瞧人那一副如地狱般走出的寒霜之气,暗道这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对人也客气了几分。
“这乃我门中之事,还望旁人不要插手。”
“当然,阁主家事晚辈自然不会掺和,只是前辈要带走的人,是晚辈的妻子,是我宁王府的王妃,这晚辈若是置之不理,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了笑话,叫我皇室情何以堪。”
“她?”那人有点不可置信,看着布知,“你说她是你的人?”
李昭走过来,将她拉起,与她并肩而站,手环上她的腰,目光坚定的看向千机阁阁主。
“这自是做不得假,晚辈没必要拿皇室正统来哄骗于你,她是晚辈的王妃,纳过礼,祭过祖宗,进了祖祠的,前辈若不信,尽可派人去查,不过这江湖和朝堂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阁主肆意窥探皇家秘事,只怕……”
“哈哈哈哈。”那人大笑起来,“王爷说笑了,您亲自证明,老朽哪有不信之理,看来这不过是个误会罢了,怪我这义子不说明,才闹了这一番乌龙,还望王爷勿要介意。”
“既是误会,晚辈自然是不会介意的,不过……”他在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望向门口,那千机阁阁主是什么人,做到这个位置,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抬眼一瞪身边那两人,冷冷地说道:“去将少阁主扶起来,我们走!”他视线转过来,悠悠转转的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勿要耽误了王爷和王妃的事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