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躯,怎么听得进解释,我也懒得解释,我从不恨他,事到如今也不怨他,只是常常唏嘘命运多舛。
自此,我在这深宫里,一待就是十年,可能是见惯了命运无常,我反倒过得惬意,每天读书养花品茶,没人跟我聊天,我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只是自病痛过后,日记里记的大多是病痛难忍的夜晚。
5.
又是一年元宵节,宫里热闹非凡,烟花,大红灯笼,欢声笑语,好不热闹。相比之下,我这殿里实在冷清得过分。
春季乍暖还寒,沈清回却命人停了我的炭火,刺骨的寒冷像小虫子往我骨头里钻,我抱着汤婆子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娘娘,皇上请您到殿上和嫔妃们一同赏灯。”公公跑来传话。
我勉强支起身子:“我今天身体不舒服,烦请公公帮我向皇上告假。”
“哎哟娘娘,皇上说要是您不来,他就要了奴才的命啊,娘娘您可怜可怜奴才吧。”说着那位公公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轻叹口气,罢了,反正都是要活不久的人了。
大殿之上,易伶伶坐在沈清回身边,和他嬉笑打闹,仿佛她才是皇后,而我只是一介奴仆。我缓缓踱步过去:“臣女拜见皇上。”我一直不愿自称臣妾,沈清回倒也从不刁难我让我改口,只是这次,他挑了挑眉:“臣女?那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待在这宫里?宫女?丫鬟?还是我们伶伶的贴身奴仆?”
将死之人,我只低头避而不答。
“顾暮寒,今天我们伶伶高兴,你给我们跳支舞吧,就跳你从前最拿手的《玉楼春》。”沈清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玉楼春》,是从前我们年幼之时,青楼花魁的招牌,他这么做,无非是想羞辱我,我早已习惯了这些羞辱,可我实在是太累了,人一生病,就浑身酸痛没有力气,我只好行礼:“臣女抱病在身,还请皇上宽恕臣女。”
他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娘娘你如果不跳的话,我这里有一副上好的补药,要不要赏给你父亲呢?”我暗暗在心中啐了一口,忘恩负义的人渣。
“良辰美景奈何天,为谁辛苦为谁甜。”我强忍着病痛跳完一曲,殿上的嫔妃多是唏嘘不屑,投来白眼,我不怪她们,在这后宫服侍一位没有心的帝王,本就已经很辛苦了。
“沈哥哥,皇后娘娘的发簪好好看呀,我也想要。”易伶伶娇软的声音响起,很像我从前喊他沈哥哥的时候。
沈清回知道,那根发簪,是我母亲临死前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你那个母亲和你一样,见利忘义。”沈清回冰冷的声音穿透耳膜,却再也激不起半点涟漪,说罢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易伶伶伸手夺过发簪,霎时,我的头发瀑布似的落了满地。
啪嗒一声,发簪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我的泪夺眶而出。
“哎呀姐姐,是我太笨太不小心了,姐姐不会怪我的吧?”易伶伶骄纵的面容横行霸道,我实在忍不住,入宫十年,任沈清回如何羞辱我,我都不哭不闹不喜不悲,可是这是我母亲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我上前扼住易伶伶的脖子:“你为什么要动我母亲的东西?”我因为生病,面容枯槁,此刻又狰狞着质问,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易伶伶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嘤嘤地哭了:“姐姐对不起,我只是不小心没拿稳,呜呜呜呜呜。”
沈清回眼角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感,走上前来把我推倒在地,抱着易伶伶,恶狠狠地盯着我:“不过一根破簪子,你就要了皇贵妃的命?”
我活这一世,少时是丞相独女,淡然自若,就算进宫后百般受辱,情绪也从未失控过半分,可这次,顷刻间的情绪像泄洪的猛兽,我坐在地上,散落的头发凌乱不堪,泪止不住地流过脸庞,嘴里喃喃道:“没关系的妈妈,不久之后我就要死了,我们母女又能相聚了,到时候您还给我做小馄饨吃好不好。”
“死?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呢?我要把你留在这世界上好好陪我啊暮寒。”沈清回得意道,他不知道,我这个病,治不好的,只有等死。
6.
宫里人大多最是见风使舵,在宴会上这么一闹,我的吃穿用度都被克扣了大半,我这宫里活像个冰冷的牢房。
有天清晨醒来,眼前白蒙蒙的一片,我努力地睁眼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娘娘您这个病,身体每况愈下,五感逐渐丧失,五脏六腑钻心一般的痛,最终发疯至死。”
“疯着死也好。”我自嘲般地笑了笑。
我不怕死,但我确实挺怕疼的,这个病一天疼过一天,每到午夜,像一千只虫蚁啃噬我的内脏。
易伶伶倒是快活得很,也许是这深宫太无聊了些,她跑来我这宫里,拉了整箱的糙米,木渣炭。
“姐姐如今这个样子,真是叫我心疼得很,这是我给姐姐煮的糙米粥,姐姐快趁热喝了吧”
“我知道姐姐很怕冷的,我给姐姐点上火炉子。”
木渣炭根本无法在室内取暖,屋里顿时像起了火灾似的,浓烟弥漫,不过我现在已经丧失嗅觉了,只觉得眼睛酸酸的,好像有液体流出来。
7.
“麻烦太医告诉我,我还有多久可以活?”
太医轻叹口气:“娘娘,只剩半个月了,娘娘您确定不告诉皇上吗?趁现在召集天下名医医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我淡淡地笑了笑:“不了,半个月,足够了。”
剩下半个月,我想回去看看我的家人,跟他们好好告个别。
我仔细梳妆过后,破天荒地去了皇上的寝殿,他正和易伶伶缠绵悱恻,见我来了,他把贵妃搂得更紧了。
“请皇上允臣女回家省亲。”
“这时候省什么亲?”他的目光始终在易伶伶身上,不曾睁眼看我。
我突然眼前一花,吐出大口鲜血,晕倒在地上,恍惚间,我听到他在我耳畔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迷迷糊糊的,我又梦到十几年前,我照例和他在花园玩耍,那时我初来月事,只见身下一片鲜红,他也是这么着急,大惊失色,小脸发白地抱着我找医生。那天过后,他说我们都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老去。
病痛将我从梦中抽离,我看到沈清回焦急地握着我的手,刹那间,恍惚又回到我们儿时两小无猜的岁月。
他寸步不离地在我床前守着,发了疯似的寻遍天下神医给我医治,每日亲手给我擦拭身子,我只觉得恶心,别过身去。
8.
“我要回家。”奇怪的是,生命越走到最后,我越平静的不像话,唯一的念想就是临走前,最后再回家看一看我爹爹。
“去看你那个嫌贫爱富的爹吗?朕没杀了他已经是给他情面了”天子不怒自威,周围人都吓得连忙跪下。
我轻叹一口气,当年的事,不是我不解释,即使解释,我们再也回不到最初了。“也许我们此生本不该相见的。”泪无声地滑过脸庞,流到眼角,咸咸的,有些苦。胃里又翻涌上来一些甜腻腻的东西,血吐的满床都是,浑身发冷,我抖得筛糠一样,沈清回发了狠地抱着我:“寒寒,我一定能把你治好的寒寒,寒寒咱们不怕……”
儿时他总叫我寒寒,可是十年后,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却格外陌生,甚至有些令人作呕。
“我要回家。”我擦了擦嘴角的血,再一次平静地说。
“当年我在街边乞讨,饥寒交迫差点儿冻死街头,你爹不说给我一口饭吃,还要派人把我赶尽杀绝,我现在让他活着还是看着我跟你当年的情分。顾暮寒你不要得寸进尺。”他恶狠狠地看着我,短暂的温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君王的暴戾。
也许他确实恨透了我爹爹,世间之事总是这么巧,往往阴差阳错,令人唏嘘不已。
“沈清回,如果我爹如你所说,要把你赶尽杀绝,那当年他为什么要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把你从那场大火里救出来?”我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质问,声音微弱如蝼蚁哼鸣,却使得本来乱糟糟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短短十秒的沉寂,好像经历了漫长的一生,沈清回瞠目结舌,那是第一次,我见到他失去了帝王的自持与威严。
“不可能!顾暮寒,你都快死了还要骗我?当年是祁深看我年龄小,才悄悄放我走,我到顾府,可你爹只把我赶了出去,还派人追杀我。”他满脸的不可思议,英俊的眉宇此时狰狞可怖,紧握的双拳突然掐紧我的脖子:“顾暮寒,你骗我?你为什么到死了还要骗我?”
我被他掐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他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瘫坐在地,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寒寒,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寒寒,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他嘴里喃喃着,像个梦魇的孩童一般,浑身发抖。
我冷冷地看着他:“沈清回,我们下辈子不要再相遇了。”
9.
他还是带着医术最精湛的太医,一众仆从,和我回了家。
父亲人至暮年,风雨一生,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佝偻着背向我们行礼:“臣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十年未见,如今归家,我却是将死之人。可相门独女,父亲从不允许我优柔寡断,我偷偷擦去眼角的泪,强撑着身子跪下:“不孝女拜见爹爹。”
“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妹妹跑出来指着沈清回的鼻子。
“住嘴!不许对圣上无礼!”父亲连忙呵斥道。
“如果不是爹爹你,他怎么当得上皇上,他还罢了爹爹的官位,折磨死了娘亲,现在连姐姐也瘦成了这个样子,爹爹你从小就教育我们道德大于权力,难道到了皇上这里就不一样了吗?”声音稚嫩,却振聋发聩。
爹爹连忙跪下请罪:“罪臣管教孩子有误,还请皇上责罚。”
沈清回缄默不语,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当年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之事,一如帝王所想。”风雨半生,父亲如今虽岁暮人老,眉宇之间仍旧是一朝之相轩昂之气。
沈清回清退了周围所有仆从,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人,一如当年,只是物是人非,我们都不再是当年的我们了。
“顾伯伯,当年之事,还请伯伯告知。”沈清回弯腰行礼,仿佛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当年的稚嫩少年。
我父亲叹口气:“当年,是我买通祁深带你出来。”
“那你又为什么要赶我走?”
“丞相之府,多了个与罪臣之子年龄相仿的少年,必会引起朝廷关注,到时候,我们都会死。”
“那伯伯为什么还要派人杀我?”
“皇上当真不明白,那人看似追杀你,实则是在暗中保护你?”
一语中地,帝王本多疑,也许沈清回当年是爱我的,可他不信任我们,造就了几十年的误会,致使当初的感情破裂,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家里的一切还是我儿时的样子,病稍微好转的时候,沈清回会带着我在后花园散步。春季,万物复苏,花园里好多花都开了,欣欣向荣,一片生气,他还以为,我们同这春天一样,终会迎来复苏。
可是我要死了,我仍旧让太医瞒着他,他误以为我病情好转,在家过完这个春天就会随他一起回宫。
我也早就不爱他了,此前种种,虽是误会,可感情这东西一旦消磨殆尽,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我荡着秋千,吹着暖风,虽双目失明,耳朵只能听到微弱的声响,可我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从前我们初见,就是在这么一个春天,在这片后花园,在这秋千旁,春风送暖,心旷神怡,宠辱偕忘。美好得像一幅画,横亘在其中的,是那十年抹不去的回忆。
10.
易伶伶听说沈清回随我一起回了顾府,气得咬牙切齿,不管不顾地跟过来。
“沈清回,别在我父亲面前闹。”扔下这么一句话,我带我父亲离开了房间。
“你来干什么?”是沈清回质问的声音。
“皇上,您最近都没陪臣妾睡觉了,臣妾还生了一场大病,胸口到现在都好疼呢。”说罢,易伶伶抽抽搭搭地哭起来,纤纤玉手抚上软胸,我见犹怜,宫里的老嬷嬷都说,易伶伶活脱脱像是皇后娘娘做了瘦马,皇后娘娘的皮,狐媚子的里子。
“回去,朕有要事处理。”沈清回只冷冰冰答。
也许是这女孩实在骄纵惯了,又或许是她实在太不聪明,女孩闯进房间指着我和我父亲破口大骂:“你这老女人就会装病,宫里上上下下都说你快死了,我看你就是个狐媚子,嘴上说着不争宠,其实暗里的手段多着呢,还有你这个爹,她们都说你和你爹都是忘恩负义,趋炎附势的东西。”
要怪就怪沈清回曾经真的很宠她吧。
君王铁青着脸,给了女孩一个大嘴巴子,女孩娇嫩的脸上顿时生出红红的手掌印,坐在地上呜呜地哭着:“小回,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打我?”我幼时常喊他小回,重逢后我再未曾喊过他一声,我觉得恶心。
“拖出去,赐死。”没有情绪,冷冰冰的五个字,却掷地有声。
“不必了。”女孩本就是替身,可怜之人,从小被扔在这深宫里,被扔在一个不爱他的人身边,却要百般讨好,再因此丢了性命才是不值。
“送出宫去,找个人家务农吧。”霎时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好,好,寒寒,全依你。”说着,他来牵我的手,我却厌恶极了,虽是帝王之身,却不该辜负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姑娘。
我把手甩开,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太医说,我只有三天的时光了。
11
“不是说要好了吗?你不是告诉我,寒寒患的只是普通的病,调理一段时日就好了吗?”沈清回发疯一般地质问,殿上的东西被他砸了个遍。
“给我治,治不好就领死。”他发狠地望着一众太医。
可惜,我这个病治不好的,我妹妹守在我身边,骂沈清回:“现在你满意了,我母亲的死,我父亲的病,全是拜你所赐,现在连姐姐也要……当年如果父亲不管你就好了,就该让你死在那场大火里。”妹妹猩红着双眼,沈清回愣在原地,像个手足无措的孩童。
他寻遍天下名医,白天照顾我,晚上泡在药馆里寻书治药,眼下熬出了乌青的印子,他亲手煎药,我一开始不愿喝,他软硬兼施,还是逼我喝了下去,其实,我也有那么几个瞬间,想要活下去,我也想活着照顾我父亲和我妹妹,我也曾幻想,我和沈清回究竟可不可以,不计前嫌,回到当初,白头到老。可是绝症是治不好的,那些药只不过让我不那么痛苦而已。
“寒寒,这个药里我加了蜜饯,我还备了银鹭桂花莲子羹,不苦的。”
“寒寒,乖,咱们把药喝了就好了。”
“我愿用我的一切,换顾暮寒长命百岁。”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我们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渐渐地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光芒,尝不出任何味道。
我是在睡梦中走的,走得很安详,临走时,黑暗中一个软软的东西贴上我的唇,甜甜的,很熟悉。
沈清回抱着我冰冷的身体,哭了一夜,他始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番外
沈清回总是在想,顾暮寒死的时候,是不是很恨他。
如果当初,他好好地坐下来,听一听她的解释,这样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至少,不会这么痛苦。
她怎么就死了呢?
易伶伶仍旧不死心,在大雨中跪了三天三夜,淋得湿漉漉的,光脚跑进大殿,可怜巴巴地乞求沈清回的原谅,却看到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帝王花白的头发,握着顾暮寒生前的镯子叹息。
“你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暮寒留你一命,我不杀你。”苍老又寒冷,易伶伶从未见过沈清回这副样子,有些害怕,被公公拖走,哭瞎了眼睛,在边疆做些生意了却余生。
沈清回还是发现了那本日记。
庚辰龙年
清回你终于回来了,等了你这么久。父亲之前说,你满腹文韬武略,胸怀天下,是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人,你一定可以结束如今藩镇割据,民不聊生的时代。
确实,你做到了。
清回,我真为你骄傲!你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听父亲说,他派去保护你的侍卫被你发现了,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的眼睛。我们是不是就快要团聚啦!
今天聘礼都到家了,我就知道,虽然我们已经分开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忘记我们当初的山盟海誓,我也是哦。
婚前你怎么都不来见我啊?我父亲说是因为你刚刚登基,事务繁忙,好吧好吧!我这次就原谅你啦!
清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我们一家人从来都没有背叛,欺骗过你。
你掐得我好痛。
我们不是要团聚了吗?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娶我?
你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听一听我说话呢?
父亲不是说你很聪明吗?你怎么猜不到事情的真相?
……
没关系的清回,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当年的事情的!那个时候,你还带我去荡秋千好不好?
……
为什么?不管我怎么解释,你都不听,但我不后悔,听父亲说,现在的百姓安居乐业,是个很好的太平盛世,他说他也不后悔,即使你革去我父亲的官职,把他发往苦寒之地。
丙戌狗年
沈清回,七年了,你把我关在这后宫整整七年,你还是不肯听我讲当年的事情。
沈清回,我病了,太医说我还有四年可活,你还是不肯听,罢了,如今我每日喝茶,看书,画画,平平淡淡的,也没什么不好。
沈清回,你又纳妃了,宫里的人都说,那个女孩很像我,才不想呢,我哪有她那么嚣张跋扈啊。
沈清回,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我瞒你生病的事情,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可是即使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了?太医说我这个是绝症,治不好的,正好,我也不想活了,这偌大的皇宫实在无趣,我好想我爹爹和我娘亲,我好想回去看看她们。
我娘亲走了,听父亲说,是因为边疆太冷,患了顽疾,沈清回,你害死了我娘,你怎么说她是活该啊?
沈清回,几十年来我从未求过你什么,我今天求你把我父亲调回京城,你让我跪下来求你,我跪下了,你又让我给淇贵人端茶……
好在你还是答应我了,只是不让我和父亲相见,可是为什么易伶伶的父母都在宫里住啊?
沈清回……皇上……
我不爱你了。你不配。
我恨你。
可为什么哪里都是你的影子,也是,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你又是这国家的帝王,有时我总觉得你是哥哥,又觉得你是爱人,是仇人,沈清回,我看不清前路。
庚寅虎年
这是我来这世上的最后一年了。
这个病真的好痛啊,太医说会逐渐五感尽失,发疯致死。
我去求你把点绛草赐给我,这是我生平第二次求你,但你没给,你给了那个女孩。沈清回,你爱她的话,为什么还要立我为后?
真的好痛,整晚整晚的,痛晕过去,又痛醒。
睡着的时候,我总是梦到我们儿时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在后花园荡秋千,你走错了地方,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沈清回,你年轻的时候还蛮好看的,青丝华服,眉清目秀,眼角还有一颗泪痣。后来你就经常赖在我家的后花园,和我荡秋千玩。
沈清回,你还记得那年元宵节吗?我跟你偷偷跑出去,我们一起放花灯,你说,“希望暮寒平安快乐,顺遂一生。”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放过花灯了。
你终于同意我回家了,可惜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再也看不到我父亲了。
清回,你终于肯听当年的事情了,可是,我就要死了。
沈清回,来生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再见了这个世界。
帝王瘫坐在地上,泪水打湿了衣衫。
也许是太过思念,没过多久,沈清回也患了顽疾,离开了这个世界。
后有史书记载:“回帝年寿50,未有子嗣,传位于顾家少爷,与皇后顾暮寒合葬于山兮陵。”
千百年来,戏子传唱:“暮寒捂红炉,晨清沿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