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回被抄家那天，我退了婚。
后来他成为当朝天子，封我为后，却夜夜羞辱我。
后宫位分最低的新人都敢在我这个皇后面前放肆，让我成为天下的笑话。
但我不喜不悲，不哭不闹。
安安静静待在这座巨大的金丝笼中，每日看书喝茶，
从不和那些女人争抢他的宠爱，以及这后宫里虚假的地位。
他气得双目猩红，掐着我的脖子问：“你就不嫉妒不难过吗？”
他不知道，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1
沈清回娶我为后的五年里，纳了无数的嫔妃，众人眼里体恤百姓的好皇帝，却在纳妃这件事上铺张浪费。
每年生辰，我这个皇后没有隆重的庆祝仪式，取而代之的，是大规模的选秀。
民间传闻，是因为我无法生育心中有愧，才在自己生辰安排大规模的选秀。
后宫佳丽三千，随便拎出来一个贵人都可以在我面前叫嚣，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
只有宫里的老人知道，沈清回这么做，是为了气我，气我当年陷他于不忠不义，气我是个薄情之人，把名利看得比和他的感情重要的多。
三年前，宫中新晋了一个淇贵人，名叫易伶伶，清纯狐媚，是他会喜欢的样子。
短短三年间，淇贵人一路披荆斩棘，从贵人晋升到现在的皇贵妃。
西域供奉天下唯此一块的暖玉，皇上随意就赏给她，她却不看在眼里，连公公都来劝我说，皇上这次好像动了真心了。
第一次见易伶伶，是我生日那天。每年我生日那天，皇上都会选秀，天下人笑从来没有我这么憋屈的皇后，只有他身边的少数人知道，皇上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气我。
那天我晨起身子就很不舒服，太医瞧过了，表情凝重，我问他还有多久，太医说最多还有四年，我淡淡地点头，“麻烦太医，还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病重的消息。”
我不怕死，我只是有些怕我死后，沈清回在这高堂之上，是否平安喜乐。一个从一出生开始，就记下了牵绊的人，事到如今，我也说不清我对他，到底是爱情，亲情，友情，还是不甘心，是恨意，是无可奈何……或许都有吧。
“臣女易伶伶，见过皇上皇后。”思绪被一个稚嫩动听的声音打破。
霎时，气氛有些微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姑娘和我长得有七分相像，只是更狐媚一点，我见犹怜，何况我也并不想和她们争什么。
皇上大喜，封姑娘为淇贵人，当晚就传了侍寝，女孩也越发骄纵。宫里的老嬷嬷教她：
“贵人您可别仗着皇上一时的宠幸，就去肆意挑衅皇后娘娘。”
“可是宫里宫外不断传言，皇上最不喜皇后娘娘，娶她只是为了羞辱皇后娘娘当年薄情之举。”
“那都是因为在乎罢了，你不知道皇上实际有多爱她，我们皇后娘娘向来也不在乎这些，你要是惹她不高兴了，小心龙颜大怒，赐姑娘一死。”
易伶伶撇了撇嘴，歪歪头，眼睛咕噜噜地转着：“皇上才不会呢，皇上那么宠我，我喜欢吃南海岸的黄果，皇上就专门差快马给我送过来，这可是皇后娘娘都没有的待遇。”
易伶伶不会想到，沈清回虽然是一个百姓称赞的好皇帝，却在感情这件事上近乎偏执，偏执到了疯狂的地步，易伶伶更不会想到，她会差点死在沈清回手里。
2.
易伶伶终究还是没把老嬷嬷的话放在心上，或许是年少心性，又或许是太骄纵了些，被封作皇贵妃后，就时不时地来挑衅我。
绝症很痛，每逢深夜，如虫蛀，如蚂蚁啃噬骨缝，我求皇上赐我点绛草止痛，只是这草是皇宫内医术最高明的太医悉心培育十年所得，一年只得一株。
易伶伶为了挑衅我，在床上哄得皇上转手就把草赐给了她。
“皇后娘娘，皇上他怎么连棵草都不舍得给你啊？”
“真的好奇怪哦，我不管要什么，皇上都会赏我，他说我是他最重要的人。”
“我还以为他对皇后娘娘您更加有求必应呢。”
她笑了，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满是嚣张跋扈，很像年轻时候的我。
我想想，沈清回对她确实是不一样的，他把所有嫔妃都当作气我的工具，但是只骄纵一两个月就过去了，唯独对易伶伶，他宠了易伶伶三年，权力，财富，甚至帝王的爱，他都给了。
我盯着易伶伶，忍着痛笑。
“妹妹你加加油，争取让皇上把我废了，立你为后。”
小姑娘被骄纵惯了，脸瞬间扭曲起来：“他不就是为了羞辱你薄情才立你为后的吗？等皇上有天羞辱够了，这皇后之位迟早是我的。”
老嬷嬷叹了口气，板起脸：
“不准对皇后娘娘无礼。”
其实，我无所谓的。
我早就想明白了，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沈清回。
他不配的。
3.
易伶伶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自己却没站稳，手掌被茶杯碎片划出一道口子。
“皇上驾到。”外面突然传唤，沈清回见到我们这副模样，心疼地把易伶伶搀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我：“你弄的？”
“对，我弄的，她活该。”
易伶伶愣了一下，随即娇弱地扑到皇上怀里，话里话外说我是恶毒的女人，不配为当朝之后。
她哭得梨花带雨，过于可爱。沈清回哄小孩似的哄她：“乖，咱们不哭了，她是不配，等她死了，我就立你为后。”
病痛袭来，我有些站不稳身子，又实在不想看他们俩卿卿我我，只对他说：“今年生日，皇上可不可以赐我点绛草？”
从前，我几乎不主动开口要什么东西，但只要我开口，不管是什么东西，他都会给我。
唯独这一次，他嘴角闪过一丝戏谑的笑：“可是这草，我们伶伶也想要，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就把这草赏赐给你。”
事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想羞辱我，可这是第一次，他为了别的女人羞辱我。
我紧紧攥着拳头，忍着病痛行礼：“恭送皇上。”
沈清回，假如你有一天知道，我被病痛折磨的日日夜夜，你会是什么表情。
4.
大概是因为我快死了，最近睡觉总是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梦里我荡着秋千，好奇地望着一位英俊公子：“这是我家的花园，你是谁？跑来这里干嘛？”
“小姐您好，我是沈清回，今日随家父沈耀威拜访顾府，不小心迷了路，冒犯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处秋风悲画扇。
那是我和沈清回第一次见面，从此我便日日缠着父亲找沈家哥哥玩，我们是所有人羡慕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反复梦到十年前的元宵节，我偷偷溜出去和他见面，他带我逛遍了整个京城。
我们在河里放花灯，他一字一句地写，“希望暮寒平安快乐，顺遂一生。”摇曳的火光映着他俊美的脸颊，棕黑色的眸子忽闪着看我。
沈清回弱冠之年，出落得越发俊美，京城人皆知沈家公子温润如玉，一次宴席，更是得了公主青睐，他却在宴会上温文尔雅却掷地有声地拒绝：“谢公主赏识，只是我早已有了心上人，我的心上人，是顾家的小姐，顾暮寒。”
公主心眼小，因为这一句话，和沈家结下了梁子。
当时我想，此生唯他一人，白头到老。
或许是年少的我们太过幼稚，不知白云苍狗，世事难料。
在我们就要订婚的时候，圣上抄了沈清回的家，沈家被诬蔑有谋逆之心，怎么会呢？沈清回的父亲是当朝大将军，戍守边疆十余年，是倭寇闻风丧胆的狠角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谋逆之心。
我父亲暗中找人保护沈清回，只是从此之后，需更名改姓，入奴籍，为我家的仆佣。
只是我父亲再也不许我嫁给他，他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如果与我成亲，被人注意到，免不了也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
可是我当年那么爱他，我自请离家，与他寻一处山林，过上隐居的生活，我父亲气出了痨病，一气之下把沈清回卖给人贩子，骗我说他已经死了。
后来东海之变，京城变了天，我被莫名其妙地召入宫中做了皇后，大婚之夜，当我看清圣上的脸，惊诧之余，他突然掐着我的脖子，凶狠地盯着我：“顾暮寒，当年我举目无亲，你们全家趋名逐利，把我卖作奴仆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
重逢之喜，物是人非之悲，五味杂陈，化作一滴滴泪落下，我没有反抗，任凭他掐着我的脖子颤抖，濒死的时候，我恍惚听见他抱着我说：“暮寒，我曾经吃过的哭，我要让你一一偿还。”
我后来才知道。
当年父亲把他送走，放出狠话：“你现在是罪臣之子，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你凭什么在我们家白吃白喝？还要连累我女儿？”
可是父亲是天底下最良善的人，父亲一直在暗中帮助他，只是为了激发少年心中的斗志，才说出那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