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河道一小蟹2024-08-20 14:297,305

秦古渡辞官之后,礼部尚书何阑平很是愤然。

他素日人缘极好,他说一句话,朝中倒是有半数人会给个面子。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怠于行事的缘故,那些日子,京城风波不断,却无人奏报。

直至玉盘观的人逼到宫闱深处,萧梁才大梦初醒。

无极道人本就长于剑术,身手敏捷。御前侍卫们并不是对手。

当周平卿的剑尖直指过来时,萧梁犹在梦中。

「平卿,你为何,为何要来害朕?」

「萧梁,世人都说我同你长得像,难道你没觉得么?」

「长得像又如何?世上的人长得像有很多。」

「你可曾听过苏晚烟?」周平卿长剑再度迫近。

「苏,苏晚烟,难道,你是她和那位无极道人生下的孽种,你,你竟活了下来?」

「我原本就是崇文帝的儿子。只可惜,只可惜,我的娘亲被他那善妒的正妻、你那位满口仁义的母亲污蔑。那位无极道人原本只是她昔日同乡,她不善言辞,娘家又无权无势,只能由着你们欺负……」

周平卿红了眼睛。

「母后已经过身。说到底,你也是我的亲弟弟,你总不会要杀掉我吧!你要什么?还想要你这个徒弟么?朕现在将她还给你,你放朕一条生路,朕,朕……」

萧梁到底也不完全是无能鼠辈,他审时度势,想着变被动为主动。

「你闭嘴,不要再说了!」周平卿握剑的手在颤抖。

就在这时,一柄弯刀直插进萧梁的胸膛。

我回身一看,那是勒然。

「姐姐,怎么办?皇上练功走火入魔了!」她的样子云淡风轻。

「一个口口声声爱你如珠如宝的男人,在你被歹人强占的时候,竟不是安慰,而是像吃了般苍蝇般恶心。这样多变的男人,我们西昌姑娘是不想再多看一眼的。」

6

那一夜,周平卿宿在了我的寒雨殿。

他真是压抑了很久。

狂风暴雨之后,他仍旧抱着我。

他一桩一件的同我说这些年他的筹谋,他的苦衷,他的不甘。

若是在从前,听到如此的话,我会很是心疼他,可如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其他的事。

萧梁无子,为了这一日,我早就笼络了萧氏那个有着三岁儿子远房宗亲。

可此时,若是周平卿振臂高呼,痛陈身世。那个三岁娃娃哪里还有机会?

想到此处,我竟不自觉的吻上了他的唇瓣。

那一声声刻在血脉里的师父,此时此刻叫出来,却是那么刻意。

那日清晨,我睁开眼睛,见周平卿紧盯着我看,他已穿好了衣衫。

我转着眼珠,却不知和他说些什么。

「晴岚,你放心!」周平卿说话时,温润如玉,像极了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师父,我不明白。」我愣在那里,随即语气如常。

他用手抬起了我下颚,依旧想吻我,可最终却没有。

他叹了口气,头上那根翠玉簪,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裂痕触目惊心。

我不禁泪流满面。

勒然也过来辞行。

「宫外有人等我。」

勒然羞涩一笑,「我们本就相约着离开西昌,各处游历。若不是被逼迫着进宫,我们早就……不过进宫也好,还能帮上姐姐的忙。初弦那药果然无色无味,秦古渡老奸巨猾,到最后都没有察觉。」

「可妹妹却依旧被他凌辱了。」

「姐姐,这不算什么的。当年,要不是牟将军心存仁厚,在横扫楚缅之时,没有为贪图功绩,顺手灭了西昌。不然,勒然哪里能苟活到今日?今日,勒然能替全族人报了这么大的恩情,心中很是喜悦。再说,等我的那个人他也都懂。」

勒然真情流露,泪光莹然。

是的,我本姓牟,是家中最受娇宠的小女儿。我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牟天池。

及笄那年,父亲说,他出征回来,便会带回我心心念念已久的流萤石。

可是我没有等到。

7

父亲和五位兄长都死在了西北。

我娘原是镖师的女儿,一向机灵果敢,在悲痛之中,便嗅出风向不对。

她对外放出了我因病去世的消息,又将我藏匿于地窖之中。

呼啦啦大厦倾,没过几日,牟家投敌卖国的罪名便压了下来。

地窖中我听见母亲绝望的咒骂:「秦古渡,你残害忠良,你不得好死!」

「慧娘,你何苦这么傻?我苦苦经营这么多年,这次他逃不掉的。你那夫君本就是一根筋,说什么皇上就是派他攻克楚缅的,既打了胜仗,便应还朝。」

「那西昌素来安分守己,按时纳贡,怎么能因着顺带脚就去灭国屠城。你听听这话,谁能不说他暗中受了西昌国什么好处……崇文帝对他早就心存戒备,你也不能都赖到我的头上!如今,皇上只知道诵经念佛,太子萧梁是我的学生,对我言听计从。慧娘,跟我走吧!以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好日子。」

「秦古渡,你做梦!」

再接着,我便听见了娘亲的一声惨叫。

「慧娘,你怎么会这样傻,你就为了那牟天池,连性命都不要?」

我知母亲已经自戕,牟家只剩我一人,我壮着胆子从地窖的洞口往外看,见到一个眉心有痣的男人。他抱着娘亲尸体,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我侥幸存活,可牟府已是一片血肉横飞。我想哭,却已是没有眼泪。

8

勒然恭恭敬敬地冲我磕了一个头。

她说:「等姐姐为牟将军翻案之时,等牟将军的墓碑立起之时,勒然一定会到他的墓前磕头。」

「妹妹,说说你的那个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尽管接触时日不长,我早将她当成是亲妹妹一般,我舍不得她。

「姐姐,你知我的汉话说得为何好?」她咯咯巧笑,「他便是中原来的,教授我汉话的师父。天文地理、诗词音律,就没有他不懂的。可族里的人都说我被他蛊惑了。姐姐,你不知道,想到能和他在一起,我心中会有多么欢喜。」

我如何会不知道?在落影山上,只要四下无人,我便会蹦蹦跳跳到周平卿的身边,将那蚂蚁搬家、虫儿打架之类的小事都尽数讲给他听。

其实那些事哪里那么有意思?

我因为见到了他,才觉得那落影山的一草一木都有了生机。

那种滋味,我如何会不知道?

9

勒然走后,我忙碌不堪。

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

萧家宗亲家那个三岁娃娃被拥立为崇景帝。礼部尚书何阑平被封为相国。

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了贵太妃。

没过多久,何阑平领衔奏请,说是因皇上年幼,又因先帝后宫中馈乏人,恳请贵太妃临朝,垂帘听政。

我垂帘的第一件事,便是为牟家翻案。

只可惜当年进宫时,我是以云简老大人侄女的身份进的宫。已无法更改。

世人都晓我是贵太妃,却无人知我是牟晴岚。

可我想,在天上的父母双亲,五位兄长都看得见,他们最最宠爱的老幺终于让浴血奋战几代的牟家重新活在日头底下。

何阑平将墓碑的式样告之于我,我对他做事一向满意。

「相国大人替晴岚操劳诸事,委实辛苦。」在他面前,我不轻易妄自尊大。

父亲原来说过,朝中礼部尚书何阑平为人刚直不阿,是朝中一股清流,只可惜,他们两人个性相冲,说不了几句话就不欢而散,在朝堂之上,也曾多有争执。

我便想着要搏一搏,搏他会不会不计个人恩怨,帮助我这无助弱女,为那十万无辜蒙冤丧生的牟家军拨开云雾,看见青天。

很庆幸,我赢了!

「太妃,流民暴动那一夜,玉盘观倒是护驾有功,虽说是未能救下练功走火入魔的先帝,可也总是保护了后宫众位妃嫔不受流民所害。应当给个封赏。」

何阑平是聪明人,知道如何平息玉盘观逼宫之事。

「那玉盘观的前身在那落影山上,便赐名落影观吧。再有,以后叫他们不用靠香火钱度日,让内务府直接拨银子吧。」

10

没过几日,小皇上由乳娘带去午睡,我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小太监便说有何相国有事求见,我便命他将那珠帘放了下来。

与何阑平一同进来的,还有前来叩谢天恩的周平卿。

没过多久,何阑平便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11

我手中的朱笔还刚沾满了红墨,此刻,就握在手里,忘了放下。

「御赐的名字不错。那字也好,无一处败笔。果真是进益了。」

我隔着珠帘,仍能看见他温和的笑容。

刚上落影山时,我的字写得并不好。皆因我幼年时便在军中杀鸡遛猴,顽劣不堪,根本静不下心来读书习字。

可周平卿说的话,我是听的。

他生气的时候,会将我敷衍了事的字迹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我勉强挤下几滴眼泪,委屈道:「师父教我。」

他总会心软,便会从身后握住我执笔的手,再松开,直到我写好为止。

「师父,我写好了,有什么奖赏?」

「这么大的人,连字也写不好,还好意思要奖赏?」他口中这么说,可当我回转身搂住他的脖颈时,他的唇还是会自然而然地吻上我的额头。

想到此处,我手指微动,朱笔上的墨汁掉下一滴,在桌几上的白绢上落下红色的晕染。

12

我没有告诉周平卿,他的身世,我早已知晓。

父亲尊崇无极道,我垂髫之时,一个风雪之夜,一位年老的无极道人同父亲低语,我藏匿在军帐之中偷听。

来人说,无极道式微,缘由便是后宫争宠,却教他们背了锅。

他还说,那京城名噪一时的美人苏晚烟在临死之前还诞下一子,只是可怜那孩儿刚刚生下来,便被烙下了万字符。

话说到这里,父亲警觉起来,便打了个岔,没有再听下去。

他说牟家几代忠良,只知守土建功。不愿意听这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那老道人倒是大笑起来,几代忠良便如何?自古以来,君便是君,臣便是臣。

父亲却说,虽说自古以来,君是君,臣是臣。可世间总有公道,人人头上都有青天!

当年,我在废墟之中见到剑眉星目,却是无极道人打扮的周平卿,顿觉安心,可是我也骗了他,我说我只是府上的小丫头,因为在地窖内干活才免遭于难。

周平卿没有再多问,只是在我上山之后看见像鲜血般触目的红时,给了我一个坚实的怀抱。

13

那些日子,我每每想起父亲对我的溺爱、兄长们的回护、娘亲煮的那些令人难以下咽却费尽心思的饭食,都心如刀绞。

就在那些几乎要窒息的时刻,我一抬眼,便会见到那出尘的身影。

年轻的我将整个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我忘记了他是我的师父,忘记了他修无极道,也忘记我的血海深仇。

在我们闹别扭,我下山时,竟然让我遇见了秦古渡。

那一天,他同我娘亲说的每一句话,都刻在我的脑海里。

秦古渡对身边那个同周平卿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年轻人恭敬有加,我不禁想到那人会不会就是秦古渡口中的太子。

可是他的面目为何和周平卿如此相像,这只是巧合么?

当日,还在错愕之中的我便被周平卿寻了回去。

夜里,当我看见他背部的万字符烙印,便笃定他就是崇文帝流落在民间的儿子。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一刻,我们两个离得是那么近,而皇宫里面的事情是那么远。

周平卿说会带我离开,会带我去心心念念的风定.

我心里想,若是有他在身边,也许我会忘记我是牟晴岚,忘记我身上背负着十万牟家军的仇怨。

我甚至在想,若是父母在天有灵,看见我无忧无虑地呆在爱人身边相夫教子,是不是也会为我高兴?

直到一天,我听见山中的两名樵夫在谈笑间,辱骂牟家的人贪生怕死,又盛赞当今相国为人是多么正直良善。才明白,父亲说的不对,世间并没有公道,人人头上也没有青天。

我知道,有些事情我并未放下。

14

当萧梁来到落影山时,我花了心思装扮,并刻意挤进前端,在他看向我的时候,我眉眼低垂,朱唇微张,我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最迷人。

当得知鱼儿已经上钩的时候,我便已经服用了滑胎药。可仍是心中惴惴,若是周平卿来留我,我是走还是不走?

可他并没有留我,仍端给了我一碗滑胎药。

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命苦,他的娘亲已经杀了他一回,他的爹爹又要杀他一回!

我不能恨自己,我只能恨周平卿。

忍着痛苦,我来到皇宫,靠着药石,将那本就耳根子软、色令智昏的萧梁迷得神魂颠倒。

每当和萧梁同床共枕之时,我脑子中总想起临上花轿时周平卿的话。

他说皇上和他有几分相像,我若是忘不了,将皇上当成是他就可以。

三年的时间,我对他的仇恨与日俱增,却始终没有将别人当做是他的能力。

我托辞生病,又是癔症。我终于见到了他,也终于如愿折磨到了他。

也以此来一遍遍证明,他心里依然有我。

我想气他,也想利用他,一切的事情我都筹谋好,可却不能自己除掉萧梁,我的身份本就不经推敲,若是哪个环节有了纰漏,我就不能为牟家翻案。

还好,周平卿杀进宫来。可我又担心,他会觊觎这皇位。

我便在寒雨殿又陪了他一晚……

15

回忆往事,我头痛欲裂。我竟不知开口同他说什么。

「当年,我逼你喝避子药,又逼你喝滑胎药。都是伤身的东西,这些日子,我倒是悟出个一个方子,可有两味药还是太烈,容我再想想,再将方子给你。」周平卿不疾不徐地说。

听他说起这些,已可以妥当处理各种大事的我,却耐不住性子。

「我才不要用你的方子,当年,你心里只有无极道,只想着扬名立万,你为了建个道观不惜将我送走,如今是要怎样,来到我面前忏悔么?当年我就说过,你救过我,咱们便一报还一报,扯平了。」

没想到,周平卿竟笑了起来,「晴岚,怎么坐在高位上,还耍小孩子脾气呢?」

是啊,我好久没有这样了。便是在何阑平那般有计谋、有手腕的人跟前,我都没露过怯。

这几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学习批奏折,也在磨练着自己,要时刻镇静沉着。

怎么一见到他,我又变回去了呢?

好似在落影山的时候,几个师兄为抢个蛐蛐打架连累到我,我们一起被大师兄责罚。

我在毒日头底下跪着,一脸的视死如归。可一看见师父,便哭个梨花带雨。

也许,这世上也只有他能由着我耍小脾气,由着我倾诉着委屈。

「你明知道咱们两个的羁绊,总也无法割断。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没兑现我的承诺。可是权势名利,一旦沾上了,就无法轻易抽身。」

「晴岚,若此刻为师说要带你去风定,你舍得放下你手上紧握的朱笔么?」

恍然间,自他进门,我才发觉手中的朱笔我始终也没放下。

16

如今,大仇已报,秦古渡已死在乡下老宅,我们牟家也平反昭雪。

当年想做的事,都已经做到。

便是周平卿对我不起,可我也利用过他,他仍旧爱着我,我也放不下他。

似乎没什么阻力,让我们悬壶济世,去心心念念的风定。

当年,他问我有没有想尽力而为之的事情,我回答说只想和他在一起。

原来,在光阴流转之中,答案已经变了。

朱笔上的红墨仍落在白绢之上,一滴、两滴……

我的眼泪也落在白绢之上,一滴、两滴……

再一抬头,周平卿已消失无踪。

17

又过了三年,崇景帝被废。

再接着,便改朝换代,我被拥立为帝,国号为大晏。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我更加忙碌,也没有空再回忆往事。

秋雨连绵,微服出巡的我,路过落影观。

无波的心却又一次泛起了涟漪。

我在大殿之上等待掌教的到来,一整个心却似都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这位女施主,是否要找平卿师兄?」

来人是位年纪尚轻的道人。

「他,他人呢?」我瞬间慌乱起来。

「三年前,他便离了这里。他说,若一天有位女施主来找他,便将这个交给她,说是他答应给你的方子。」

「他,他说去了哪里?可再有消息?」

那年轻的掌教摇了摇头。

我这才惊觉,那一日,他来找我,便是告别。

回到宫里,等待我的依旧是如山的奏折,我没有空闲再伤感。

18

那年,风调雨顺。

岁末时,京城了齐聚了各地的官员,好不热闹。

雁翼府的巡抚是个胖子,大冬天还一个劲儿地流汗,许是太紧张的缘故。我便说:「听闻你们那四季如春,过年也是如此么?」

「回皇上,过年时也是如此。雁翼府内各处地方都有胜景,尤其是那个叫风定的地方,更是水天一色、千岩竞秀。」

听见风定两个字,我的心跳骤然停止,问道:「风定,风定那里可好?」

那巡抚听这问话,也不再拘谨:「皇上,下官的祖籍便是风定,今年那里收成极好。只是夏季时候,瘴气有些重,好在从京城来了个平卿道人,给百姓发了灵丹妙药……」

朝廷之上的我再也听不见后面那些官员都在讲些什么,我低下头去,又掏出周平卿留给我的药方,那是他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再定睛一看,方子背面还写着几行小字,便是他常在嘴边的那首诗:

只道不想思,相思令人老。

几番几思量,还是相思好。

19

我叫周平卿,是跟了师父的姓。

我十五岁那年,他离开了我。让我接管破败的落影山。

山上只有五六个弟子。日子仍是捉襟见肘。

师父的同乡孙伦是牟家军的谋士,他知道我的处境,便告诉我,牟天池将军推崇无极道。

他知道我不好意思主动投靠。又说,将军有一个小女儿,乳名晴岚,顽劣异常,将军很是头痛。

将军正在寻个能让她静下心来的师父。

他便自作主张推荐了我。

可等我来到牟府的时候,才知牟家已遭了难。

我在废墟之中见到个一团孩气,却容颜绝美的小姑娘。

她告诉我,她叫做晴岚,却没有说她的真实身份。

我理解她这么个小小人儿的遭遇,也不想在她伤口上撒盐。便将她带回了落影山。

可这个小姑娘眼睛却似长在了我的身上,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她因为她无依无靠,将我当作了长辈。

时日已久,才发现,她根本不是那样的心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就像柳树一般,风吹吹就抽芽般疯长。

终有一日,我也夜里梦见了她,这令我很是恐慌。

无极道最忌动情,我怎么能任由着自己动了这个念头?

晴岚仍是围着我转,还将唯一的珠花,给我换了翠玉簪。

她凑近的时候,我简直是情难自已,可理智还是令我将锦盒扔在了地上。

谁能想到,她竟跑下山去。我担心得不得了。刚要追上她,却看见一个面目和我很像的人。

我想起,师父临终时告知的我的身世,心中很是不痛快。

可这不痛快很快被找到晴岚的快乐驱散了。

因为害怕失去,那天夜里,我们终于冲破了禁忌。那时候,我满心满眼都是晴岚。

她说她最向往一个叫做风定的小镇,我答应带她去。

这偌大的尘世间,哪里会容不下一对相爱的男女?

这时却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

那害了我娘亲的恶人当了太后不说,还成了人们口中称颂的大善人。

我不知道背负这些的我应不应该享受正常人的快乐。

那种迷惑我在晴岚的眼睛里也看到过。

20

皇上驾崩,无极道又兴盛起来。

那众多的弟子,旺盛的香火,也让我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我应不应该去和晴岚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直到萧梁来的那日,我见到鲜少画眉的晴岚刻意打扮,才明白她之前眼睛里的迷惑。

我以为,分开是我们两个互相成全。却不明白,感情的闸门一旦开启,若是想关闭谈何容易?

她离开之后,我每一天都在想她。等终于看见了她,她以折磨我为乐。

我想,她折磨我便是因为在乎我。

三年的准备,原本不全是为了她。

而等到冲进了宫门,我才明白。我早已什么都不想要,我全都是为了她。

寒雨殿的那一夜,她重回我的怀抱里,我原本是那么高兴,可是却见她心事重重,后来竟刻意讨好谄媚。

我惊觉,那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的晴岚想要的不再是我,而是那无上的尊荣。

我好想对她说,晴岚,你想要做什么,只要你和我为师说一声,永远不用在我的面前刻意。比起你的刻意,我宁愿你拿起刀子来捅我。

你的刻意会提醒我,我已经将那个最爱我的你弄丢了。

她很是争气,给牟家军十万忠魂翻了案,她甚至自己做了皇帝,让那些须眉大汉都跪在她的脚下。

江渚上的白发渔樵都夸赞说,这个女皇帝做得很好。

欣慰的是,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仍在怨我。

可我能为她做什么呢?她不再是那个和师兄师弟吵架时,让我主持公道的小女孩了。这些年来,她所见所学,已远远超过我。

我终于决定离开。我过不了情关,愧对师父,不能将无极道发扬光大。

好在我医术还算尚可,悬壶济世,总也是件善举。我将留下答应给她的药方单子,我笃定她会去找我,在某个风停雨住的荒芜时刻,她还是会想到我。

我独自来到了风定,这个晴岚心心念念的地方,这里风景好,气候也好,便是冬天也能在小河里洗衣。

因夏天的时候,帮他们驱散胀气,左右四邻都对我很好。还有几位大嫂说,让家中的孩儿跟着我学医术。

我不会再收徒弟。

师父这个称呼我只留给每夜犹在我梦中的她——

她迭声唤着我,整个落影山谷都回荡她炽烈的声响:

「师父,你真的会带我去风定么?你说话算话?」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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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谁为不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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