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椿山庄的招牌响亮,分派给霍勋的房间宽敞奢华。
两人进了房间,霍勋开始四处检查,确认没有听音筒,没有暗格,边边角角也没藏奇怪的窃听物件后,便见迟溪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为什么如此看他?哪里暴露了?搜检的程序都是司学课堂上教的。
他倒了杯水,借着喝水的余光发现,她还在看他。
霍勋的眼神晦暗不明: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是对自己起疑了?
毕竟是在一起过的人,她对自己的了解多于自己对她。
迟溪也倒了杯茶走到他身边,笑盈盈地盯着他道:“师弟,我们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推心置腹那种。我们现在并肩作战,要彼此坦陈,最忌讳猜疑。”
霍勋被她叫得身体一僵,这是要摊牌了?还是想从他这里套话?
他点头,想看看她是不是故弄玄虚。
“你同掌院,从前便认识?你是他的亲戚?是掌院夫人的亲戚?你进兰溪武学给他塞了多少银子?或者是许诺给他什么好处?”
否则解释不通,为什么会执意将他塞进丁字班。掌院是什么人,老谋深算每个安排都有深意。他能力如此出众,却把他放在丁字班,是暗中监视自己?
霍勋道:“我没贿赂掌院,与他也无裙带关系。”
迟溪眯起眼睛来,表示不信。
那掌院为什么对他如此优待不同?私下里与他下棋吃茶不说,就说这次的魑魅山之行,他能借着万椿山庄的关系混进来,肯定是掌院给他安排的。
提到万椿山庄他又是讳莫如深的样子,一定是掌院的关系户。
确定了!
她含了一口茶又问:“掌院还给了你其他任务吗?”
难不成是她不良女医的身份惹人怀疑了?或者是怕她徇私,私下放走迟芳菲?
霍勋摇头,原以为她是对他的身份起疑,怎么会拐到掌院头上去了?
她巧笑嫣然,极尽诚恳道:“我们都是丁字班的人,要多给彼此一份信任吧?”
霍勋扬眉,“师姐有话吩咐便是。”
“若我遇到危险,你会保护我吗?”
又是试探?还是考验?
他检查完梁上,在上面洒了层香灰,由高处跃下,落在她面前郑重道:“会。不离不弃。”
她眸光动了动,“我能脱件衣裳吗?”
“自便。”
迟溪解开斗篷,摘了面纱,又脱去了手上的铃铛。
“你说,姜国人来鬼市做什么?若你是姜国的细作,会有什么打算?”
来了!要进入正题了,故意在他面前提姜国人,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一直养在深闺的丫头片子倒是很有心机。
“总不会是来做生意的。”要让她放下戒心,便要尽量证明他不可能跟细作扯上关系。
他缓缓道:“总脱不了几种目的,刺探、游说、离间、策反、暗杀。找到能引起他兴趣的人,便不难判断他的目的。”
迟溪想的是,姜国人也为了河涧璧来的?他们要这个做什么?
“我会护你万全。”
“那,便靠你了。”
“师姐信我。”
“必然信你,我们同荣辱,共进退,是能交付后背的伙伴。”
两人面上相视而笑,心里则各有算计。子时一到,两人收拾了东西出门。
万椿山庄的东西受众人追捧,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天下起雨来,鬼市众人便将转移到了山洞中,灯火昏暗,只能隐约瞧见摊位上的人。
倘若有人在自己的摊位前驻足,卖家端详客人,若觉得他有意,便解开箱子上的黑布,用一盏绿莹莹的灯让买主看清楚。进入鬼市一人一帖,可以带一名貌美的美姬以解漫漫长夜的无聊。
鬼市上的东西皆见不得光,稀奇古怪五花八门。有王陵的陪葬品,有皇宫内的珍宝,有异国走私的珍奇,有说不出来历用处的各种古怪药剂,还有海外的绝色美人。买卖双方不说话,全凭看和袖子里手指的暗语完成交易。
迟溪在一药摊旁停住,盯着对方篓子里的药材。
“想要?”霍勋低声问。
迟溪翻了翻那药材,没说话。
霍勋取了银票出来,飨宴中他为了美人一掷千金,为讨美人开心自然要满足她的所有心愿。
不料对方翻了个白眼,在袖子里做了几个动作。
霍勋冷哼一声,抽出腰刀抵在对方脖子上,“听不懂我的话?给她。”
这土匪作风把迟溪震惊到了,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是犬肜的大巫,东西不卖给大随人。”霍勋睨着他,眼神如看虫豸。
迟溪想了想,从药材里抓出一根蛇形草,愤愤道:“你瞧瞧,这可不是碧瑶草,你是想鱼目混珠?”
大巫没成想竟然遇上了懂行的,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低声嘀咕。
霍勋翻译道:“他说不是有意的,眼神不好没挑出来,太相像了。”
迟溪扬着下巴,不依不饶道:“不是有意的?这就完了?这可是鬼市,卖假货吗?”
霍勋继续翻译:“他问你想怎样。”
迟溪眼睛弯了弯,“你跟他说,我眼神好,我能将里面的假草都挑出来,保证挑得干干净净,可以把这些给我吗?”
霍勋似笑非笑,把玩着腰刀不知跟大巫说了些什么,对方半是畏惧半是痛恨,将东西卷了卷扔给他,扬长而去。
迟溪拿到了东西,假模假样道:“这是不是不太好,土匪行径。”
霍勋倒是很看得开:“若是想做正经生意,怎么会来鬼市?”
万椿山庄也有自己的摊位,霍勋做事周到,不仅拿了对方的腰牌,连对方的药都一并抢了。到了指定地点,将麻袋往地上一扔。
迟溪道:“你在此处守着,一个时辰后与你汇合。”
霍勋点头:“师姐若遇到危险,便吹哨子,我迅速支援绝不离开。”
鬼市里的客人都披着大披风,从头包到脚。迟溪在暗处站了一会儿,霍勋负手站在在摊位前,姿态冷漠疏离,对买主爱答不理,以为他不懂那些手势含义,只见他手指在袖中比划,与买主“手谈”一翻完成交易。
山里下了小雨,夜色凄迷,山脚下茅屋中亮着灯。
芸娘摘了斗笠,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抬手推门。靠窗的矮塌上,聂廉正翻着书,屋内茶香四溢。
“公子,鬼市开市了,并未发现迟芳菲的踪迹。”
聂廉不语,隔了一阵放了书才道:“迟溪那边有什么动静?”
芸娘皱眉道:“自混入鬼市,表现得与其他琴娘无异。”
聂廉看不出喜怒,“以迟芳菲的性格,不见河涧璧,她不会贸然现身。我倒是希望她不要出现。”
芸娘抹了抹头发上的水珠想,河涧璧在鬼市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小半个月了,迟芳菲若还藏在兰溪府,是一定会来的。若是不来,很可能就被公子料中,三年前她便被兰溪武学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去了。失踪不过是个幌子。
聂廉也有些遗憾,他来兰溪武学时,迟芳菲已经失踪了,没能见到备受众人赞誉的学生。是做什么任务,能让一个女子甘愿断绝亲情,背负污名?
他指头在书页上拍了拍,很有兴致地听着沙沙落在树叶上的雨声。
想到飨宴时与他抢人的男子,聂廉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能从他手里把人抢走,是个人物。
“她身边的男人,什么来历?”聂廉不担心迟溪为男色迷惑,在她心里,亲情至上,男女之爱根本不值一提。在没找到迟芳菲之前,小丫头没心思顾忌其他。
芸娘目光凝了一瞬,忙道:“似乎是龙武卫的人,守备太监被抄家时,他就在府内。后来遭人劫杀时出了岔子,他失忆了,将身世忘得一干二净,竟然误以为他是姜国的细作。”
聂廉一口茶喷出来,乐不可支:“以为自己是姜国细作?”
芸娘低着头道:“是。伤好后,正逢兰溪武学招新,他便成了丁字班的学员。”
不知他想到什么,芸娘看到他抚着额头连声低笑。她不敢掉以轻心,聂廉的心情不能根据他的表情判断,他面上笑着说不准心情极差,下一刻可能就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来。
他笑够了,喃喃道:“龙武卫,天子亲卫,也来凑兰溪府的热闹?”
他手里把玩着杯子,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芸娘又道:“冯家的人上山了,大公子的人也到了。”
聂廉眼神阴冷,脸上挂着凉薄的笑,“我这个大哥疑心重啊!我都已经不在他眼前碍眼,对我还是不放心啊!若是让他们谈成了,我往后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
子时已过,他瞥了眼窗外,起身道:“给迟溪些线索,莫要让她闲着。”
她能力虽远远不如迟芳菲,却心细谨慎。她在掌院心里的分量很重,她传出去的消息也自然更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