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霍勋摸了脉,两人也垫了帕子装模作样探了探,大为摇头。
王娘子早不耐烦了,皱眉道:“珍姬夫人这病,能治好吗?不碰她,就染不上是不是?”
其余两人摇头不语,转头看霍勋。
霍勋迟疑片刻道:“我这里有张祖传的方子可以试试,要连服二十一日,若是症状不向头脸蔓延,便可治愈。”
王娘子向屋内喊道:“珍姬,你要管住自己,先留这郎中给你。也别耽误了正事儿!”
屋内飞出来一只瓷碗。
人都走后,迟溪将门关好,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余光盯着霍勋。
他先在窗边站了站,走过去翻了翻珍姬的梳妆匣,突然冲着她牵了牵嘴角。
迟溪心里一紧,就看到走了过来。
“拿出来。”他声音低沉清冷。
迟溪笑容灿烂无辜:“什么?”
“珍姬这种做派的女子,妆奁中只有一根银钗?”
霍勋心底压着火气,让她来潜伏到敌营搞谍报,她自己都能把自己策反了。
让她扮珍姬,她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好不快活。
他一只手撑在门板上,俯看着她,眼神幽暗,气势逼人。
迟溪摘了面纱,软着嗓音道:“我只是感受一下这逼人的富贵,是为了更好地扮珍姬。”
霍勋冷着脸将她抵在门上,从她袖子里翻出一叠银票,掌心托着她的腰身一抚,又从她腰带内抽出三个镯子,拧眉道:“珍姬放浪形骸,贪欢男色,你如此敛财会暴露的。”
与她搭档,霍勋怀疑她会把本次任务升格为满级难度。他三月的考核期未过,这次若任务失败,他想留在武学便会波折不断。掌院要他务必保证她的安危,这女子如此能惹是生非,他没信心成功。
眼睁睁看着银票飞走,迟溪气急败坏地去抓他的胳膊:“我自有分寸,还我!”
霍勋胳膊一绷,又从她的绣鞋里取出一张。
“这么爱财?”霍勋冷笑。
迟溪眨巴着眼睛想,是爱银子带来的安稳踏实的感觉,如果迟芳菲没欠一屁股债,她也能扮清高的世家小姐。
屋内乌烟瘴气,风一吹,到处飘着鹅毛,她乌发上沾了几朵,尤不自知。
罢了!任务为先。她还要利用他解了目前的困境,珍姬“病”得如此厉害,他就是珍姬得药啊!
她眼神一亮,脑子里蹦出个主意来。
两人在椅子上坐了,她殷勤地端起桌子上的酒给他倒了一杯。
“珍姬这里只有酒。一路行来很是辛苦吧?”她柔声道。
霍勋不接。
她自己端起来一口抿了,向他亮亮酒杯:“酒没问题的。”
她再倒一杯,霍勋掌心压住了酒杯,沉声道:“师姐有事吩咐?”
酒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她喝完是有问题的,片刻间明媚的双眼便蒙上了水雾,唇色愈发艳丽。
她眼睛晶亮,说话带着微醺之态:“你做珍姬的面首如何?”
霍勋将杯子移到一边,断然道:“休想。”
他如果想上魑魅山,多的是办法,还用得着出卖色相?
她眉头笼着,可怜巴巴道:“我们不是搭档吗?要多给彼此一份信任,才能配合无间啊。你别忘了,这次任务考核我是要评分的。”
霍勋凤眼睇她,“哦?信任?那师姐说说,你缘何得知我肋下有伤?”
就知道他一定会问这个,她就不该得意忘形,言多必失啊!
她心虚地道:“戴琪说的。”
“他知道有伤,并不知是刀伤。”他目光灼灼,似能看进人心底去。
迟溪托着腮,把玩着酒杯,硬着头皮道:“是我!是我偷看你沐浴。”
霍勋一脸的不屑:“没我允许,你看不到。”
她以为她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窥他?她轻功不错,也只是不错,离避开他的耳目还差得远。
她吸吸鼻子突然变得眼泪汪汪,受了莫大委屈一般:“我第一次到贼窝里探查消息,胆子小,又怕死,扮珍姬那么难日夜睡不好,没想到生死相托的伙伴却不愿成为彼此的铠甲,让我这个小女子直面明枪暗箭。”
她双手掩面,肩头耸动,从指头缝里偷看霍勋的表情。
他不动如山冷漠坚定。
她的眼泪说收就收,稳了稳心神,拿出领学的气势来。
“你忘恩负义、好色背德、罔顾人伦,若不是领学我心地善良、求才若渴,你怎么能进武学?投我李桃,报之以琼琚,你就是如此报答恩公的?”
真是一把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的好手。
霍勋心里冷嗤,敏锐地抓住一个词,“好色背德?对你?”
自然不是对她!是对守备太监的三夫人,他的庶母!
不能说了,再说就说多了。
她那不吐不快又强行把话吞回去的样子,让霍勋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掌院总是向他明示暗示,看来两人的关系当真没那么清白。他,辜负过她?
若是如此,便可解释她为何毫无来由地针对自己。
越细想,霍勋内心越不是滋味:他龙章凤姿才华过人,就算是做细作,要完成什么艰难任务,需要他委身这样的女子?两人进展到哪一步了?他所亏甚多!
迟溪不懂他心中所想,诱惑道:“你做珍姬的面首,助我顺利上山完成任务,我让你通过考核。”
霍勋垂着眼帘想,动心忍性,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
“好。”他道。
看着她那得意的样子,霍勋面上平静如水,丝毫看不出内心涌动的反感。
来日方长。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坦白隐瞒的真相。
迟溪眼神明灿透着欢喜,她搓搓手道:“要做场戏,让村里的人都知道你被珍姬看中,收入房中,方便日后行事。”
霍勋不语。
有风吹过,屋内鹅毛乱飞烟灰腾起,迟溪戴好面巾吩咐人上来收拾。
白鹤年等人早就对这来历不明的郎中好奇了,为何其他两人走了,他却被珍姬留下了?
三人借口打扫入内,眼神在窗口的两人身上游移。
“珍姬”歪在软塌上,向那游方郎中招了招手,对方移步过去。
她轻慢地用扇子托起男子的下巴,嗓音嘶哑地问:“样貌尚可,你可愿委身于我?”
男子问:“有何好处?”
“珍姬”似乎不大愉快:“让你免于风吹日晒雨淋,有锦衣玉食,不用为钱财奔波,这不是寻常人求之不得的?”
男子义正辞严道:“夫人的年纪已够做我干娘,脾气并不温顺,取悦你并不容易。你后宅男子众多,我性格桀骜,与他们相处并不容易。寒窗苦读学医十载,我岂能为了后半生的温饱就出卖自己?愧对天地,无颜见列祖列宗。”
白鹤年等人听得想要拍手叫好,想不到是个有个性的奇男子。
“珍姬”啪地又摔了手中杯子,怒道:“你若不愿,就送你去后山矿洞挖矿,食不果腹不见天日,烂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你自己思量!”
男人低头道:“既然如此,从了夫人便是。”
……
“珍姬”满意地点头,“夜里你留下侍候。”
男子略微挣扎后,应了一声。
旁观了珍姬如何威逼霸占郎中后,白鹤年几人将屋内收拾好便退下了。
迟溪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在门边听了听,将门拴好。
她摊开手掌伸到霍勋胸前,“银票还我!不还我拿什么供养你?想到钱不在自己身上,我就会失眠,辗转反侧,神情恍惚。”
霍勋抱着胸,撩起眼帘瞧她:“银票在我身上,我今夜睡在这里,师姐有什么不放心的?”
迟溪瞪着眼睛抗议:“不行!你夜里意图不轨怎么办?”
霍勋一时语塞,不懂她是不是意有所指,迟疑道:“我如何不轨?”
迟溪卷了卷袖子,“你夜里带着银票跑了怎么办?”
……
她皮肤是很吸引人的莹白,有种凝脂般的细腻感。
霍勋负气转头,心思烦乱,怪不得戴琪说她是有毒的妖女,多看一眼都觉得气闷。
“我睡床,师姐睡塌。”他道。
“等等,”迟溪上上下下打量他,“凭什么是你睡床?”
霍勋愣了,他理所当然就是这么认为的,似乎他生来就是被人服侍,享受着高人一等的生活,难道细作生涯也没让他习惯穷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