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酒里是有药，不过不是毒药，而是麻药。
我被灌下解药，不知道呕吐了多少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苦透了，才逐渐缓过神智。
我效仿他的做法，将他押在城门处示众。
果然，主帅被俘，他的大军人心开始涣散，没多久便溃不成军。
我叫人把乾墨押到大殿上来。
乾墨的内力深厚，他恢复得比我快得多。
他已被卸了刀甲，摁在地上。
我果断转身，在他错愕的眼神中，迈着尚不稳定的步子，走上了那象征九五之尊的金銮殿宝座。
“你……”
“我并没有打算毒死你，和我一起赴死，你不配。”我坐在皇位之上，冷眼下瞰着他的狼狈。
“我要留着你，让你看得到这皇位，却摸不着。”
“本宫已有身孕了。”我微笑着，模仿着当初云舒的样子，抚着自己的小腹。
文仲是周洪一手提拔上来，对周子若最是忠心，他是何等的聪明，忙带着满朝文武向我下跪祝贺。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人了。
乾墨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他猛然奋起，挣开了压制，抢了一柄宝剑指向我的喉咙：“你一介边陲之地的草民，竟然也敢染指这天下，凭你也配？”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一个犹豫，复又被扑上来的侍卫制服。
文仲将他下了大牢，前来和我商量着处置他的方法。
文仲的意思是，留着他终究是个后患。
我干脆和他挑明，你知道乾墨确实是大乾皇帝的三皇子，而我，也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
他对一切了然于胸：“既然天下人都已经认定了您是大周的皇后，那您就是。”
“而乾墨，我说他不是皇子，那他便不是。”
有时候真真假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认着谁，谁就是真的。
乾墨杀了文仲一直看护的周子若，这让他无法原谅。
我看着一夜白头的文仲，幽幽地落下泪来：“你若说起周郎，那便是我的错了，是我帮他偷偷出宫的。他一生渴望自由，我原本以为成全他和云舒，是做了一件好事。”
文仲哪里敢怪罪我，只是哭得一把老泪纵横。
他拜托我，如今局势又生变故，他实在对不住临终托孤的周丞相，他年事已高，只希望我能留下继续稳定局势，防止再起祸端。
“皇后娘娘有安邦之才，就当是为了周子若，为了天下万民。”
作为交换，他同意留住乾墨。
他看出了我的私心，我想保住乾墨。
我答应了。
16
入夜，我去大牢里看望乾墨，带了不少他喜爱的吃食。
他见我只有冷笑：“怎么，急着给我送断头饭来了？”
我自顾自地倒上一杯酒：“放心吧，我不杀你。”
他瞧着我喝酒，便说：“你的心果然够狠，不仅用自己作饵引我上钩，也丝毫不在意腹中的骨肉。”
我冲他拍了拍肚子：“假的，为了气你罢了，你狠狠地匡了我一回，还不许我扳回一局吗。”
“陪我喝完这一顿酒，我就放你走。”我迎着他惊讶中夹杂着狐疑的眼神，又加重了语气：“我当真的。”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是久别重逢，想像往常一样和你喝顿酒。”我大喇喇地蹲下，与他并排坐在一起，就像很多年以前那样。
“还想问问你，一直以来，你对我是不是只有利用，没有真心。”
“……我堂堂皇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介商人之女。”他双眼熬得通红，然而回答却没有一丝犹豫。
我被烈酒呛出了眼泪：“好酒！这回的酒味儿正！”
我喝了一杯又一杯，还不忘迷迷糊糊地给他保证，过了今晚，我便放他走。
从今往后，他爱去哪去哪，只是这皇位不给他坐，谁让他骗我。
从今往后，这皇位换我来坐，只是我哪儿都不能再去，生意也不能再做了。
这满宫价值连城的珠宝玉器，我见得多了，仿佛也不那么香了。
在意识彻底断了之前，我仿佛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人将我抱在怀里，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冰冷的泪流了我一后颈。
17
第二天一早，我便下了一道旨意，将乾墨逐出盛京。
宣旨的人去了，没过多久便回来复命。
“罪人墨初已经自裁于狱中，他的发冠中藏有剧毒，是服毒身亡。”
我正在喂鸟的手顿了一下。
他双手毕恭毕敬地送上一个潦草的纸包，我打开纸包，里面包着的，是我的那一只红宝石耳饰。
纸里还有他以血写下的几句话。
“缱缱，我绝不接受失败，即便放了我，我势必也会卷土重来，但是想到对手是你，我便下不了决心了。
若自此离去，我也无法接受与心爱之人相忘于江湖。
你走那日，我一路追着车，我心想着若你反悔叫我，我便不放你走了。
可是后来我又想，来日大业得成，我总不负你便是了。
诺言未能兑现，也不配再带着你的信物，当初你同我说，耳饰贵重，再见面一定要还给你，如今我完璧归赵。
你说得对，我不配和你一同赴死，所以我一个人上路。
乾墨肉身已死，只留下墨初的心，永远陪着缱缱。”
周围的人被我如数遣走，唯有那只鸟，还在不停念叨着：“缱缱可好，甚念，切切！甚念，切切！”
我打开鸟笼，它一下子跳到我的手上，我吻了吻它光滑的小脑袋，最后一次对它柔声说：“走吧，去替我们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自由了。”
它仿佛听懂了一般，脚下稍稍用力，下一秒便振翅高飞。
疲惫感突然漫过全身，我突然很羡慕可以追随周子若而去的云舒。
“周郎在哪，哪便是我的家。”回忆中的她笑容倩倩，一脸娇羞。
而我却连与墨初一同赴死都无法做到。
从此，我便没有家了。
我打开那个鎏金锦匣，将里面的信件一一取出，那么多封信，有些还依稀带有墨香。
这就是我的宝物，在我心中，它的价值不次于传国玉玺。
毕竟，这是我每个月最期盼的东西。
只是从今往后，它们永不会再更新了。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春如旧，人空瘦。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