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爷负责任地给我讲了一个时辰的课,却不负责追究后果。
我依旧是天天打铁,但技艺日趋熟练,无论是追准老人抡小锤的点还是打铁节奏快慢,都有模有样了。
而我跟老夫妻同吃同住一起打铁,两人对我日渐熟悉,话也逐渐多起来了,我们三人相处日趋和谐。
时间一晃眼到了四月末,我在铁匠铺打铁已半个月有余,这天晚饭,老夫妻特意让我早收工,我闲着无事,便绕着附近村庄转悠。没转多久,被鸡汤的浓香牵着鼻子走回家了。
“哎呀,子蕴你就回来了?鸡汤还差点火候,暂时不能出锅呢!”
鸡汤!
每日粗茶淡饭吃着,嘴里寡淡无味,鸡汤味太勾人,把我的馋虫全勾出来。
我围着灶台左晃右晃,心想啥时候鸡汤才能下肚。
“子蕴,你是不是饿了?要不你先吃个烤番薯?”
“好啊。”
烤番薯就是烤红薯,柴火灶烧火做饭时,往灶里放几个红薯,饭好了,红薯也该好了。而这次熬鸡汤,更费时,烤红薯应该早就熟透了。
老头用火钳夹出两个一指长细长的烤红薯,烤红薯的香味散发出来,简直是引得我流口水。
老头用火钳轻拍红薯,红薯皮烧得发黑发皱,“好了,可以吃了。”
我赶紧拿起烤红薯,“哎呀!好烫!”
过于滚烫却香破鼻子的烤红薯烫的我怀疑人生。
“这有啥烫的?看我给你剥。”
老头真的赤手开始给烤红薯剥皮,黑皮被撕下来,露出黄黄的有点软的红薯来。剥到最后,只剩握着烤红薯的那一点地方。
我抓过来,果真不那么烫了。
咬下一口,甜甜的红薯入口即化,好吃!真好吃!
我消灭一个红薯后,老头又给我剥了一个,老夫妻乐呵呵地看着我吃。
我被两人瞧得有点不好意思,“大伯,大娘,我是不是吃相不雅?”
老妇人慈祥地笑道:“不是,看你吃觉得烤番薯是世间美味。”
“大娘,烤番薯本来就是很美味的食物。”我真想告诉他们几千年后的人们也很喜欢吃烤番薯,那香气能飘几条街呢!
“好吃就好,番薯还剩下一些,每天烤两个给你吃。”
以后天天都有烤番薯吃?那很幸福。可我总觉得今晚老夫妻待我太客气了,我试着问:“大伯,大娘,等会是不是有亲戚朋友来?”
“没有,就咱们三个。”
“咱们三个吃家常便饭就行,何须杀鸡吃呢?”
老夫妻沉默了片刻。
我尴尬地笑着说:“没事没事,你们不想回答也没事。我有得吃,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大娘,鸡啥时候能吃啊?”
老头开口说:“子蕴,实不相瞒,是我们两个有求于你。”
“有求于我?大伯,你可甭说得那么客套。”
“子蕴,明儿个是五月初一,再过五天是五月初五端午节,每个月初一去庙里上香的人多,麻烦你去兰诏寺叫慧善初五回家过端午节。”
原来如此!
杀鸡烤红薯啥的都是为了讨好我,好让我吃人嘴短去办事。
看着老夫妻满脸沟壑,我很心酸,“大伯,大娘,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只要你们说一声,我肯定会去的。但是慧善挺倔的,他既已出家,端午节于他来说跟平时并无不同,想叫他回家过端午节怕是很难。”
“子蕴,你的意思是你答应去兰诏寺?”
那必须答应,可老夫妻刻意忽略后半句,我只得重申道:“去兰诏寺上香和请慧善回家过端午节,这两件事我一定会去办。可慧善回不回来过端午节,那我可不敢保证。”
老妇人哀叹一声,“子蕴,难为你了。”
“这有啥为难的,去寺里上香,也是祈福,顺带找慧善而已,一点也不为难。”
鸡汤味越发浓郁,老妇人掀开锅盖,黄花菜炖鸡汤上浮着一层黄色的鸡油,黄花菜和鸡肉煮的软烂,筷子一戳即烂。老妇人用一个大海碗给我盛了两个大鸡腿、一大勺黄花菜并加满了汤。
如此大分量的鸡汤,而且两个鸡腿都归我,这叫我难以承受。“大伯,大娘,你们一人一个鸡腿吧,我吃其他的鸡肉、鸡心和鸡肝。”
“不不不,我和老头子牙口都不好,吃了鸡肉就塞牙,疼得很。你年轻,多吃点。”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吃了三大碗鸡汤,鸡身上好吃的部位几乎全被我吃了,他俩都是吃鸡头、鸡脚、鸡脖子等。
老夫妻待我如此得好,我拍胸脯保证一定会让慧善和尚端午节回家吃粽子。
“子蕴,先别把话说得太满。”
老头认为我做不到?那我偏要做到!“大伯,慧善是你俩的亲生儿子,他要是不肯来,我就把他绑来!”
“绑来有啥意思?不是心甘情愿地来,一起过端午节又如何?给我俩添堵?”
“哎,老头子,你别把子蕴说得灰心丧气。咱俩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母,难道他成了和尚就不要家里人了?”
“老婆子,你可别讲这些了。他临走说了,跟咱们恩断义绝!你非要盘算着请子蕴叫他回来过端午节,他会来才怪!”
慧善跟老夫妻恩断义绝?那岂不是说断绝父子关系和父母关系?这小小的一个家,到底遇到了啥事要闹到断绝关系的地步?
我脑中浮现慧善给燕楚师傅报生辰八字的一幕,“大伯,大娘,你们和慧善闹到如此地步,是不是因为一个姑娘?”
老夫妻面露惊诧之色,异口同声地问:“你咋知道?”
老夫妻为慧善因一姑娘和父母断绝关系已经是悲伤欲绝,我要是再告诉他们慧善当了和尚后也不忘那姑娘的生辰八字,那岂不是往两人伤口上撒盐?
“我猜的。”
老头:“子蕴,这你都能猜中,那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我算什么聪明人?瞎蒙的罢了。”
老夫妻又再度陷入沉默。
“大伯,大娘,其实你们大可不必烦恼。慧善若是和那姑娘缘分天注定,他出家了还可以还俗,照样能跟你们好好过日子。可他要是一心向佛,青灯伴古佛,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丁点的安慰苍白又无力,老夫妻脸色稍好了些。希望我明天去兰诏寺后,能带回一个让他们开心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