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我救了慧善和尚,他却觉得我多管闲事!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我真想把这碗面给摔了!
“今儿个晕倒是意外。”说完,慧善和尚咬着皴裂出两道口子的下嘴唇,
谁晕倒不是意外!“这就是你不吃面的理由?”
“是。”
慧善和尚在闹脾气。
他饥寒交迫,热水泡脚舒服了,应该有胃口吃东西。可他不愿意吃,靠着被子才能半坐着,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他坐得有多勉强。
我唉了一声,把音拖得长长的,“慧善,既然你来京城了,不管你要去办什么事情,总不能连自己的身子都不要了。看在你爹娘曾对我好的份上,我也得好好照看你。这家店是我开的,吃住都不收你的钱,你只管敞开肚子好好吃,吃撑了都没事。”
“我不想吃,我也吃不下。”
“慧善,你不是三岁小孩,不要闹脾气。”
“姚子蕴,我没有闹脾气。”
“你是要绝食?”
他不置可否。
我用筷子夹起一筷子面,再卷了几下,放到他嘴边。
他把头偏向另一边。
连送到嘴边的面都不吃,摆明了是要绝食。我瞬间就炸了,把碗筷往他手里一塞,“慧善,我不欠你什么,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充大爷!如果我知道你是这样的犟驴,当初我绝不会答应你进京来寻她!你知道我为了寻找她吃了多大的苦头?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问,就来我这里打声招呼要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进京是干什么!无非是想找到她,让她看到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同情你,再跟你复合,对不对?”
慧善和尚那张冷若冰山的脸,嘴角难以控制地抽搐着。
咣当……
房门外,茶壶和茶杯碎了一地,脚下满是碎瓷片的徐衡,脸色红一下白一下。
我问:“横木兄,你都听到了?”
徐衡指着慧善和尚的手颤抖着,开口问:“子蕴,你受了那么多苦,都是拜他所赐?”
世上没有其他人比徐衡更为了解我寻找杨婉的过程中吃了多少苦。我不能欺瞒徐衡,只能坦诚答是。
徐衡质问道:“子蕴,那你为什么还要救他?你还嫌以前提心吊胆的日子没过够?”
经营虾状元一年是豫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我争取来的一段太平日子,我不想跟王升和幕后靠山死太监玩计谋。也许我有无数个理由不救慧善和尚,但我做不到。慧善和尚是弱者,比我还弱的弱者,锄强扶弱是江湖人士的行为准则,我帮助慧善和尚就是扶弱,一点也没有错。“横木兄,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可我不能原谅他!”
徐衡转身,匆匆下楼。
很快,孟寡妇拿着扫帚和簸萁上楼清扫那些打碎的瓷片。她调笑说:“姚公子,徐公子打破了茶壶和茶杯,是不是要罚他的月钱?”
我应付说:“罚我的。”
孟寡妇的笑话没能打破僵局,她不再说话,弯身扫碎瓷片。
望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我走到她身边,说:“宋大嫂,你下去歇着,我来扫。”
“扫个地又不累,姚公子,我没事。”
“宋大嫂,我憋得慌。不让我扫地,我想打人。”我真的是费好大劲才控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没把慧善和尚揍成猪头,急需宣泄。
孟寡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慧善和尚,便把扫帚递给我,下楼去了。
竹扫帚刮擦地面沙沙作响,平常听来有点呱噪,此刻的我竟觉得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竹扫帚扫净碎瓷片,也把我的心梳理平整了。
我很享受扫碎瓷片的感觉,慢吞吞地把碎瓷片全部扫进簸萁里,再把簸萁和竹扫帚靠墙放着。
慧善和尚端着面碗目光呆滞地泡脚。
我一摸,水已经凉了,拿了干手巾替他擦脚。
他自主地把脚伸进被窝里,依旧半坐着。
面完全糊了,也冷掉了,我哀叹一声,把面碗放回到桌上,再把他上半身按倒在床,替他掖好被子。
他没有一丁点的反抗,如木偶一样任我摆弄。
我搬了一个杌子坐在床边,张嘴问:“慧善,你铁了心要去找她?”
他没张嘴,只用鼻音发出一个嗯字。
“慧善,恕我直言,她早已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姑娘,你去找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也要找。”
他的嗓音很嘶哑,包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倔强。
我本可以嘲笑他不自量力,也可以说杨婉变得面目全非,但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为情所困,哪怕剃度出家依旧没能忘记她。由此可见他对她的感情之深,非外人可以理解。
“那你快点把伤养好,到时候我带你去找她。”
“不用了。”
“不用养伤还是不用我带你去找她?”
“都不用。”
一个气若游丝的病人,逞什么能?“慧善,你现在睡的是我的床,也就是在我的地盘得听我的。你最好听话点,不然我把你禁足让你哪也去不了!”
慧善和尚侧身看向床内侧。
恐吓惠山和尚的目的达成!我发现他真是个只吃硬不吃软的怪人!
“子蕴。”
我扭头一看,徐衡双手捧一碗茶立于门外。
嘴里说着不要救慧善和尚,哪怕打破了一次茶壶和茶杯,还是很快又捧茶来了。徐衡这善良的傻子!
“横木兄,进来。”
“子蕴,我就不进去了。”
我只好起身把茶杯送到慧善和尚手里,看着他把一大碗茶一仰而尽才算安心了些。
“慧善,你睡一觉。”
慧善和尚乖乖地躺回被窝,侧身睡着。
我把门合上,和徐衡一起下楼。
“子蕴,他是不是进京找杨婉?”
“应该是。”
“那咱们岂不是又要惹祸上身?”
“是吧。”
“好不容易才把虾状元开起来,这才开张几天,还没挣什么钱,离一万两银子的目标还很远,中间要是再经受什么波折,怕是要输了。”
若是搁在以前,我觉得输就输了,没所谓。可是,现在虾状元有宋氏夫妻、有我的好兄弟徐衡和我的好师傅燕楚!我已经输不起了。
经营虾状元是头等大事,可让我置慧善和尚于不顾,我又做不到。
咋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