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到天明……”
伴随着敲梆子的声音,更夫报时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和徐衡伸了个懒腰,把定稿的那张画收起来,各自洗漱后回房睡觉。
“着火了着火了!”
“快提水灭火!”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起来,鞋也没穿,着急忙慌跑去找水桶拎水。
“骗你的!”
六斤捂着肚子捶地大笑。
“好你个六斤!都敢骗我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我追着六斤要打他。
六斤一边抱头鼠窜,一边说:“好东家!这都辰时末了,太阳早就晒屁股了,你再不起床,一整天就要混过去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起得早能干很多事,因我和徐衡昨夜睡得太晚才不小心睡过头了。我不再追着六斤打,而是快速更衣洗漱。
一下楼,见徐衡端坐在柜台后,一石块压着数张画过的红纸,我上前一看,徐衡早起已将昨夜定稿的那一张画临摹了六张。“横木兄,你画这么多做什么?”
徐衡回道:“贴在咱们店的墙上啊。”
我说:“有七八张足够了,毕竟红纸不小,多贴几张很显眼,长了眼睛的厨子都会来的。”
“行,那我把手里这张贴完。”
六斤端着一海碗浆糊走出灶间,“子蕴,咱们先把画好的画张贴出去。”
“行。”
张贴招人启事的地方主要在铺子正门旁的外墙上,我个高,一踮脚把蘸了浆糊的刷子猛刷几下,再把写有招人启事的红纸覆上刷过浆糊又湿又粘的那一处,从上往下顺一遍,一张招人启事便贴好了。
打从正门外路过的行人最多,我一口气将六张全部贴在了正门旁的外墙上,以大门为中轴线,左三张右三张完美对称又非常引人注目。
本以为第一个欣赏画的会是某个不认识的路人,结果朱鼎和朱赫父子赶着牛车停在虾状元外。
“这画可真有趣。”
能得到有趣这样的评价,也不枉我和徐衡费两三个时辰画出来。
朱鼎提着半篮子虾放在地上,虾有大有小,大部分是青色小河虾,也有几只张牙舞爪的小龙虾,还有一些透明色的小虾,个头太小。
朱鼎说:“喏,捞了很久才捞了这么点,河虾最多,其他的虾不成气候。”
我感激地说:“辛苦鼎哥了,这一篮子虾多少钱?”
朱鼎摆手道:“这么点东西,送你了,以后多从我这买虾就行。”
“虾肯定要买,暂时要的量不多,得等找到厨子后再一起商议做哪种虾。”我担心量少朱鼎会发怒,决定还是给点钱意思一下为好。
可朱鼎不接碎银子,“做生意也有章法,你铺子还没开起来,我卖你那么多虾也是白白浪费,你们养不活河虾,那可是造孽了。反正我每天都要进京送两趟渔获,每隔两三天来你这铺子转悠一下,厨子到了,他懂做虾自然也懂什么虾多什么虾少,跟厨子打交道比跟你们打交道容易得多,我就暂时等着吧。”
火爆脾气的朱鼎竟然很变通,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也不好意思白占这一篮子虾的便宜,去灶间拎了一块巴掌大的火腿送给朱鼎吃。
朱鼎含笑收下,“麻烦你们把篮子腾给我拿回家去。”
我亲自把那些虾倒进后院的大水缸里,走到店门口送还篮子。
六斤问:“鼎哥,这些虾怎么做啊?”
朱鼎回道:“简单啊,洗洗下锅蒸,调一碟子生姜和醋的蘸料吃就行。或者热锅热油下虾爆炒,割一把韭菜同炒,加点盐就能出锅,是下饭好菜。”
朱赫补充道:“还有一种吃法,叫醉虾。鲜虾洗净装入一个瓷瓶中,生姜和辣椒切成末与鲜虾拌匀。将烫过的酒泼在鲜虾上,再倒进盘中,撒上盐和酱油。吃的时候,虾还是活着的,在舌尖上垂死挣扎,实在是带劲。”
“赫儿,我跟你说了无数遍,咱们靠水吃水,不该那样折磨虾,不然虾仙会降罪于我们。”
“爹,我就是告诉他们有这种吃法,又没有真那么吃,你着急什么?”
朱鼎拿了篮子,命朱赫上牛车后便扬鞭离去。
我和徐衡一起把最后两张招人告事贴在了后门的院墙上。
贴完画,我俩饿了,进灶间寻吃的,结果看见六斤正拿着一个大碗捞虾。
“六斤,你捞虾做啥?”
“做醉虾。”
我登时拉下脸,“六斤,你再说一遍!”
六斤嬉皮笑脸回道:“子蕴,我说我想捞一点虾做一盘子醉虾吃。”
我抢过六斤手里的碗,举高重重地往地上一摔。伴随着清脆的声响,地上是碎成七八瓣的瓷片。
六斤吓得缩头了,“子蕴,你摔碗干啥?生气了?”
我板着脸说:“我在生气,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捞虾,你生哪门子的气?”
我都气成这样了,六斤竟不懂我为何生气!我指着在水缸里自由泳的大虾小虾们,说:“虾也有生命,咱们可以吃它果腹,但不必把它们灌醉,看它们在舌尖上垂死挣扎!”
“我从来没有吃过醉虾,想尝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六斤还认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是我错怪他了?
这时,我想起煜爷带我蹭饭时饭桌上那一盘子由百鸟脑做成的豆腐,明明有豆腐可以吃,却要用几十只鸟的脑子做成豆腐。百鸟脑豆腐比普通豆腐好吃一万遍,就算我没尝过,我也不信那个邪!同理,虾可以爆炒也可以煮面做汤,做法多种多样,何必要给虾浇上滚烫的酒,让它们喝醉了再在人的舌头上垂死挣扎?醉虾被列为十大禁菜之一,六斤却很想尝一尝。
“六斤,不管你想不想得通,在虾状元没有醉虾这道菜,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咆哮着说完,便拂袖离去。
“表哥,你想吃啥不好,非要吃醉虾?就像鼎哥说的,吃醉虾太惨忍了,没必要那样折磨虾。”
“横木,你懂啥?虾又不知道痛,它喝了酒肯定醉了,说不定是像人喝醉了一样手舞足蹈,摔倒了也不知道疼……”
我走出虾状元,六斤还在跟徐衡理论吃醉虾没错。
把六斤招来当伙计,我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