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黑未黑，朱鼎扬鞭赶牛车回去，徐衡、六斤和我三人原路返回虾状元。
路上行人不多，像布庄、米行等铺子皆已关了门，唯有酒铺、饭馆和青楼等地方已掌灯营业。
夜色中，人总是很容易放松下来。我哼着轻快的曲调，风拂过耳畔，树叶纷纷落下。
六斤无心欣赏街道两边的景色，他兀自担心要被我发配去水塘养虾。“子蕴，我不是不肯去，而是我舍不得离开你和横木。有你俩在，我天不怕地不怕，因为天塌下来有你俩个子高的顶着。可要是我去养虾，谁也不认识，我晕船也不喜欢住在水边，就怕过一夜涨水了人在睡梦中淹死了还不知道呢。”
六斤担心过头了！
徐衡回道：“表哥，你少杞人忧天。”
六斤问：“横木，啥叫杞人忧天？”
徐衡：“就是别担心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六斤：“横木，你整日读圣贤书，不知人生命脆弱，可能说死就死了。”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插话道：“六斤，你少乌鸦嘴。没听到鼎哥说家里有个水塘，他定是住在岸上，不用住在船上。你要是晕船，那就不让你去。”
“不不不，子蕴，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肯定要去。”
既然六斤要去，又何必啰哩啰嗦说那么多关于死和怕的事？没的让人心烦气躁，听着烦闷不已。
徐衡问：“子蕴，你说让鼎哥送一些虾来，等虾收到了，咱们该怎么办？”
这问题问得很及时，可以让六斤消停一会不抱怨那么多。
我轻松回答：“养着或者炒了吃。”
徐衡思忖片刻，答道：“我们三个养虾应该还行，可炒虾吃，怕是不行。”
“横木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既然虾状元要趁早开业，那就得两手抓！要找对人送活虾，还要趁着有虾的时候寻找厨子烹饪虾。等到能大量供应虾的时候，厨子手艺也练出来了，便是开张之时。”
六斤拍手叫好，“子蕴，你脑袋瓜咋长的？原来问人要虾，还留着下一手呢！”
这点脑子都没有，还怎么当虾状元的东家？我表面谦虚，内心骄傲地大笑。
离虾状元还有数十步远，徐衡忽然发问：“子蕴，咱们怎么寻找厨子？”
我回道：“像贴告示一样贴招人启事。”
六斤提醒道：“哪有厨子认字的？就算你贴个一年半载的，也没有哪个厨子上门。”
嗐，我忘了这一茬！大晏王朝的知识分子都是读书人，根本没有普及义务教育！大部分民众目不识丁，张贴招人启事是简便易行的办法，但在这里根本行不通，因为没几个厨子认字！
碰上这么个难题，我焦躁地开锁，又摸黑寻找火折子和蜡烛。
摸索了半天，火折子在灶上，红莲送了好多白烛来，正好派上了用场。
把虾状元的大门关上，我们三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坐下，桌子中间点燃着一支白烛，蜡烛燃烧后滚烫的蜡烛油顺着蜡烛滑下，原本造型美观的白烛逐渐变得臃肿难看。我的面前摊开着一张红纸，也是红莲送来的。
我赞道：“横木兄，红莲姑娘送的东西可真齐全。”
徐衡手持墨块轻轻地磨墨，回道：“那可不是？灶间必备的米面油盐酱醋，账房需要的账册、纸笔，跑堂要的白手巾和袍子，全都应有尽有。我见着一摞红纸，甚是惊讶，问红莲姑娘要红纸何用，她说铺子开张时写对联或剪窗花都能用到。咱们倒是发现了一个新用途——写招人启事。”
六斤催道：“那你们快写啊，还愣着干啥？”
“六斤，你是不是傻？我们没想好写什么，怎么写？”
六斤被我骂的直吐舌头，“你们慢慢写，我先去灶间烧一锅水，等你们写好了就有热水泡脚。”
信奉泡脚教的六斤走后，我和徐衡耳根子算是清净了。
我望着喜庆的红纸，发愁道：“横木兄，这招人启事到底该咋写？”
“写肯定不行，要不咱们还是老样子用画画那一招？”
画出一张招人启事，那倒是不难。
第一步，先构思。我一边想一边说：“横木兄，咱们招的是厨子，肯定要画厨子在灶前炒菜。”
“对，炒菜得有火，那还要画一整个灶。”
商量了一轮，画面感有了，腹稿也成型了，就差动笔画。
“子蕴，要不你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各画各的，等画出草稿后再看哪张好？”
这法子可以，我没有异议。
为了让画作栩栩如生，我和徐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试图把八仙桌抬进灶间去，可八仙桌实在是太大了，不管横着竖着斜着躺着各种方式都无法把它挪过灶间狭小的门。但是，我俩决不放弃对着灶间画画的想法，搬了八张条凳拼凑成一个菱形平面桌。
方形砚台里装着漆黑的墨汁，我和徐衡面对面蹲着提笔作画，有了上一次以国画手法画《静思力想》的经验，这一次我画起来容易多了。
两口灶共用一根烟囱，灶膛里火光跳跃，一头戴高帽体型魁梧的汉子左右手同时开工，翻炒两口锅里的菜。烟熏火燎之际，菜的香味好似也要从画里溢出来。
画好后，我不肯搁笔，思考着加上什么字眼才能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
我脑子里蹦出都是现代极具煽动性的口号语，但用在大晏王朝的招人启事上显然不合适，我陷入沉思。
徐衡搁笔，请我点评他的画作。
相较于我烟火气十足的招人启事，他画的简直不要太优美，两口灶冒着缕缕炊烟，一汉子左手持一大勺虾，灶台上搁着一白瓷盘，汉子的右手用筷子将虾一个个在摆盘。
我诚心夸道：“横木兄，你画的真好。”
“子蕴，我画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你的画才知道少了烟火气。咱们虾状元要是开起来，灶间肯定是烟熏火燎的，不可能像这么悠闲自在。”
徐衡所言非虚。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结合两张画的优点，画出一张合格的招人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