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话之后，空气突然安静了。
徐衡搬出两把扶手椅，邀请燕楚和钱百万坐。可他们执意站着，两把空荡荡的扶手椅放在我们四人中间倒显得过分多余。
钱百万握拳搭在扶手椅上，“子蕴兄，你别傻了！离京就能避祸，避不开那可不就是死路一条？”
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还是要死。我苦笑着回答：“百万兄，就怕我离京还是会被抓回来历劫。”
钱百万连连摇头，“子蕴兄，咱们逃出去了定然不会被抓住，毕竟燕楚师傅神机妙算，自保肯定没问题。”
燕楚道：“百万，你不可胡说。”
钱百万辩解：“燕楚师傅，我才没胡说。您从来没有算错过，只要您算出有人抓子蕴兄，咱们赶紧避开不就是了？”
燕楚稍显悲凉地问：“百万，你真当我是神？”
燕楚师傅不是神，他是个人。没有人是万能的，当燕楚、钱百万和我三人逃命时，势必会影响算命的准确率，因为算命之人算得准别人的命，却不一定算得准自己的命数。
钱百万：“燕楚师傅，您在我心中比神还要神圣三分。”
这时候拍马屁压根没用，我开口道：“燕楚师傅，百万兄，你们别再争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我想如果真到了召我进宫的时候，我四处躲藏不去那便是抗旨不遵！进宫的话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不去那是必死无疑。”
燕楚一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今儿个笑容逐渐消失了，换上了担忧的神情。
钱百万问：“子蕴兄，为啥皇帝要召见你？你做啥事惹得皇帝另眼相看？”
“此事说来话长，他日有缘再见，我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如今，我能送给你的唯有当初你慷慨赠送的五百两银票，那张银票我兑换了一百两银子，还剩下四百两银子，就藏在虾状元二楼直走数过去的第五个半人高青花瓷瓶中的宝蓝色匣子里。”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我有点乏累。
钱百万惊诧地说：“子蕴兄，虾状元二楼的瓷瓶我擦了数百次，竟然从来都不知道那里面会藏有银票！你藏东西真是一绝！”
我笑着回道：“自己藏的东西连自己都找不到，那才叫厉害。”
说了个小笑话，气氛缓和了不少。
钱百万问：“你为何不随身携带那张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可能是我自认为很会挣钱？”事实上我离京飘荡了数月，花费的钱财还真是靠自己挣来的。
钱百万双手紧握我的手，“子蕴兄，待我回家后，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进京与你相会。那张四百两银票藏得那样隐蔽，还是等日后你有机会去虾状元自个儿取出来用。”
我凝视钱百万柔和的双眼，“百万兄，你和师傅一起回家一路要奔波近千里路，多带一张银票日子好过很多。总之，那是属于你的银票，若是你这回不取走，我也断然不会去取的。”
钱百万坚持道：“子蕴兄，送出去的银票岂有收回之理？我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京城什么都贵，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你比我更需要那四百两银子。”
“不，百万兄，你想岔了。你若当真为我好，就该让我一无所有以此来激发我的斗志，让我早日出人头地。”
“不不不，子蕴兄，像你就是个平头百姓，想在鱼龙混杂的京城冒出头太难了。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并不是非要你出人头地就认你这个兄弟。”
钱百万的话用现代化语言概括那便是：别人都关心我厉害不厉害，只有他关心我累不累。
我主动给他个熊抱，“百万兄，若是我在京城混不下去，就去家乡找你，到时候你可得罩着我。”
“那必须的。”
我和钱百万结结实实地抱在一起。
燕楚道：“百万，咱们该走了。”
钱百万不舍得松开怀抱，说：“燕楚师傅，咱们再留一会。”
燕楚催道：“城门早已打开，启程越快越好。”
“我真舍不得离开子蕴兄。”
“百万兄，我也舍不得你和燕楚师傅走。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有缘再相聚。”
钱百万红了眼眶。
燕楚将钱百万拉到身边，“有聚终有散，想开点。”
钱百万嘴巴开开合合，似是还有话要说，但最终化作一句话：“子蕴兄，你多保重，没钱用提前给我写信。”
“百万兄，还是你实在，我若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定会写信求救于你。不过，回家的路上你少惹事，听我师傅的话，一路保重。”
我和钱百万认真又用力的告别，燕楚师傅不咸不淡地看着我俩，他的目光是那样仁慈又和蔼，一双澄净的鹿眼似是有话要说。
燕楚和钱百万转身，两人身上都挎着蓝色小包袱，一步三回头，我和徐衡跟在后面相送。
唠唠叨叨地交代钱百万路上别露富、别被女人缠住等注意事项，我见燕楚师傅表情落寞，“师傅，借一步说话。”
燕楚师傅随我走到书房外的石桌旁，树荫下，他满脸担忧地看着我，“子蕴，为师放心不下你。”
我鼻子发酸，道：“师傅，我知道您舍不得我一个人面对那些风风雨雨。您把百万兄护送回去就是帮了我的大忙，毕竟他进京是为了寻我，结果我自保都难遑论去跟他潇洒过日子。师傅，短期内我定不会离开京城，我在京城等着你平安回来。”
燕楚道：“子蕴，为师一个半月定会回来，你要等着为师，切莫不守承诺叫为师苦等。”
“不会的，师傅，我就呆在京城等着您安然无恙地回来。”
“子蕴，为师再叮嘱你一句：如果真到了必须进宫的时候，你切记你是一个人，不附属于任何人，任何人拉拢你，你都别答应。”
燕楚师傅的意思，我依稀有点明白。看过几部宫斗剧，小人物进宫为保命多活几集势必会找个大人物当靠山，这种无形站队结盟法子看似牢固，然则大人物之间的勾心斗角总是先让小人物付出代价。我不想一进宫就领盒饭，那还是保持清醒独立做人为好。
“多谢师傅赠言，我定谨记在心，不负师傅厚望。”